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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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作者:糯糯啊
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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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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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作者:糯糯啊
文案
季忆开民宿本来只想糊个口,没料想需要干的事情有那么多。
面对客人对于茶几会自己动的疑问,他得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是本店新购入的智能茶几。”
面对断了祭祀的苦逼老鬼,他提出条件,“要不你跟我干吧,清明重阳给你结工资。”
面对来应聘当员工的虫族女妖,他苦口婆心,“我们这里讲究男女平等,真的不能随便宰男人。”
面对想躺着舒舒服服把钱赚了的猫妖,他点到为止,“去猫咖打工可能会被摘铃铛哦。”
他白天服务客人,努力做大做强,晚上培训员工,用心学习进步。
自己购入投影仪带着小妖怪们熟悉人类社会规则,挥着桃木枝督促本地鬼魂进步。
肝到想吐血。
若干年后,许多顺利到人类社会立足的妖不忘动情地说,“我的喵生故事,开始于一家大家耳熟能详的民宿……”
无数鬼魂被阴间评为脱贫代表,淌眼抹泪,“这份荣誉不属于我,我首先要感谢我的老板……”
话筒递到季忆嘴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季忆深沉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忆 ┃ 配角:林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搞事业顺便谈恋爱
立意:失业青年,勤奋努力,最终实现脱贫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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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季忆从高铁上下来,左右看了看,循着指示牌往前走。
各种电子显示屏中有三个字很显眼:南岭站
上一次到南岭时,季忆坐的还是摇摇晃晃闷热的大客车,近二十年前的记忆早就很难完整连贯起来,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南岭的变化之大。这个坐落在南方的不起眼小城近几年的旅游业发展的还不错,高铁站建成后更是方便了交通,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
高铁站通道两侧的广告屏上显示着季忆要抵达的目的地北山,广告屏前站着两个清秀又透着稚气的女孩子,她们仰头盯着广告牌,目光憧憬地讨论着什么。
季忆的脚步不紧不慢,经过她们身边时刚好听见她们说:“简亦真的在这里拍戏吗?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啊。”
另一个女孩子激动地握着拳头,虽未发言但情绪到位。
简亦这个名字季忆有些印象,似乎是去年通过选秀出道的一个流量明星。当然,季忆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并不是因为他热衷于看男团选秀节目,而是这两年简亦的确是大爆,名字和脸都常常出现在各种场合,即便季忆没有专门看过他,也难免在心中留有印象。
南岭就如同它的城市名字一样,地形多山,气候温和适宜。境内的北山在国内小有名气,大约十年前本地政府做了加大旅游开发的决定,算是走对了路子,将南岭这个各方面发展一般的城市给扶住了。北山除了发展旅游外,偶尔还会有剧组看中这边的自然风光,过来取景拍戏。
两个女孩子还在兴奋地交流,凭着外貌判断应该只是高中生,按理说这个不年不节的工作日里,她们应该还要上学才是,当然这不关季忆的事,他也没想管。
季忆收回余光继续往前走,微微叹了口气。两个可能逃课出来的女孩子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失业两个月,工作日也闲散得很的事实,加之想到自己投出去的那些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没面上,心中也多了一丝烦闷。
季忆在之前的公司干了小半年,本来干得还不错,结果酒局上领导喝多了骚扰女同事,他随手一拦,没成想害领导当场摔了个大马趴,季忆工作也就黄了。
这倒没什么,季忆既没有后悔保护女同事,又觉得再找个工作也不难,谁知道现在这就业形势严峻得很,简历愣是让他投到了手抽筋。在季忆就要在家里闲到长出蘑菇来,他妈第八百次后悔让季忆去练了几年拳脚后,他妈给了他一串钥匙,让他回南岭看看,全当旅游散心,另外顺道去祖屋看看房子还在不在原地。
他母亲口中的祖屋是他外公留下来的,据季忆妈说他小时候是来过这祖屋的,但季忆早没印象了。好在祖屋的位置并不难找,他妈还给了他一张祖屋样子的照片。
不过毕竟是近二十年没有人回过的祖屋,他妈大概也没有信心那房子没有被风雨侵蚀毁坏掉,所以只是让季忆找得到就看一眼,找不到就算了,北山玩一圈就回家吧。
季忆走到高铁站内的出租车上车点,站到了队伍末尾。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季忆伸手去掏手机,顺手摸到了一串钥匙。他先看了一眼手机,手机里是他妈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老三套的车轱辘话,无非是让他在外面收敛脾气,免得影响他人的人身安全。
季忆觉得他妈纯粹是大惊小怪,他什么时候无故打过人了。
季忆放下手机,无聊地举起前面被捏在手心里的钥匙,拿起来认真地看。
说是一串钥匙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木质的钥匙扣上一共也就挂了两把钥匙。钥匙因为经年的使用,原本应该坚硬锐利的棱角都透着圆滑,不过除此之外并无特别。反而是木质的钥匙扣让季忆捉摸不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队伍往前走了两步,季忆身后也有新乘客接着排上来,他重新把钥匙揣进兜里。
出租车按照季忆报的地址一路往前开得挺顺畅,司机是本地人,挺热情的,不过季忆上车以后就没说几句话,司机中间也就沉默了好一会儿。
等车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季忆看见车窗外北山风景区的广告标识,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导航定位,随口道:“这离北山还真的挺近的啊。”照理说距离这么近,完全可以连带着发展发展,但事实却没有。
北山旁边的山比北山矮了半截,虽然好像连带算是北山境内,但本地人都知道这地方和北山的发展完全不是一个节奏。
这是他上车的时候司机说过的话,司机听了热情不减地重新开口:“对啊,其实离北山风景区就是翻一个山头的事了,如果有个隧道什么的那穿过去就到啦,现在是得绕一圈,不过也就多开七八分钟,是很近的。”
季忆点点头。
前方有红绿灯亮起。
司机慢慢把车速减下来,卡着红绿灯变色的时间停在了路口。
司机指了指前方路面:“你看嘛,前面这路都没怎么修的,前面我就跟你说里面就没什么人去了,你是不是没订到北山这边的酒店啊?”
季忆看了一眼前面的路,的确是和他们现在正开着的柏油路有挺大差别的。路面不算很平整,应该是有一些年头没有修整过了。单看没什么,对比就很明显。
司机接着又露出几分交心的表情,“小伙子,你是外地的吧,这里面的山脚下虽然也有开旅馆的,但其实还是不要去的好,这山里面,怎么说呢,”他似乎在考虑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我们晚上开车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接进这边山的单子的你知道吧?邪门啊。”
司机挤眉弄眼地认为自己已经把意思说得差不多了,起码季忆应该是能够听出来的了。他开车的时候喜欢和乘客聊天,一般说到这种时候多数乘客都会露出好奇地神色加紧追问,他就会说出许多神神鬼鬼故事性极强的事情来,可季忆却只是笑了笑说:“哦,是因为晚上去这里面的单子路上载不到回程的客人吗?”
司机被噎了一下,这个时候红绿灯的颜色又变成了绿色,车轮滚动起来。他看出季忆好像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便只是嘟囔道:“载不到回程的客人算什么,就怕多上来什么‘客人’咯。”
季忆的目光看向窗外往后靠去的树丛掩映的山景,假装没听到。
司机往前又开了五分钟,季忆感觉脚底下的道路又是降了个档次,路更加窄了,道路两旁有一些两层楼的老式房屋,看上去像是六七十年代建成的,季忆看见有几家店用地还是老式的条状木板门。
司机慢慢把车速降下来,“差不多就是这里吧?”
季忆看了眼地图,确认道:“嗯,谢谢师傅。”
他用手机付了钱,拎上自己的包下了车。此时只是下午三点多,但因为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色看上去便有些晚了。
出租车转了个弯沿着原路离开,季忆站在道路边,回头看见一个陈旧的公交站牌。
随着出租车的车屁股完全消失在季忆的眼前,就像是带走了这里意外闯入的最后一丝现代气息,马路对面茶馆里坐着几个小老头,此时隔着马路看向季忆。
季忆的目光也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接着仔细看了看自己所处的街道。这条街道他却是有些印象的,或者说一下车看见的这个公交站牌给了他印象。这块站牌和记忆里闷热逼仄的大巴客车联系了起来,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这个小镇在季忆的记忆中距离他外公家并不远,因而他对找到地方多了几分信心。季忆走向那几个喝茶的老头,询问之间报出了一个他妈教给他的村名,老头们果然都知道,很快用手势和语言描述让季忆明白了路该怎么走。
老头们对季忆这样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过来没有一点好奇的情绪,他们老神在在地询问季忆,“你是不是搞什么直播的啊?”
他们说着还往季忆身上看,好像在寻找他哪里是不是藏了个什么摄像头之类的。
季忆摇头,“不是啊。”
他又想说老爷子们还挺时髦,连直播也懂。
“不是啊?”老头们这才露出奇怪来,“那你过去干什么,红叶村那里都空了十多年了啊。”
“上次有个搞直播的人去那边山里面,不知道遭了什么事,给吓得不轻咧。”其中一个老头郑重地告诉季忆。
他们看季忆说话询问都挺有礼貌的,对他印象不错,所以想着如果季忆也是想要猎奇的一员,还是劝劝他。
没想到季忆笑着说:“我外公的老房子在那里,我就上去看看。”
“哦。”老头们这才点头,又有说道,“祖屋在上面啊,那还好,能去。”
季忆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却有一个刚才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老大爷站起来道:“你要上去啊,正好我也要回家了,走,三轮车带你一程。”
季忆看向他,本来是要摇头的。
老大爷却抢在他摇头之前劝道:“你看着外面都要下雨了,一会儿你别淋雨了。”
季忆看了看外面阴着的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的天色,觉得车轮总比他两条腿快,便点点头,由老大爷带着往路边走去。
老大爷的三轮车停得怪偏僻的,带着季忆绕了一段路,到了街道的角落里,这才从旁边拖出一辆绿色的老三轮,让季忆坐到后头。
季忆估摸了下那看上去挺单薄的三轮车是不是能承受住自己一个年轻小伙的体重,只是这么一犹豫,老大爷干脆推了他一下,动作有些粗暴:“上车啊。”
季忆身体一侧,顺势坐了上去。
三轮车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晃了下,不过还算结实,并没有如同季忆想象的一般散架了。
老大爷见季忆不声不响挺老实的样子,刚才说话也很有礼貌,似乎是很好欺负,他也满意地垮上车道:“走,带你回家咯。”
不过大爷的语气轻松,踩起三轮车来却有些吃力。他蹬了好几下才让车轮顺畅地滚动起来,哼哧费着劲儿往前骑。
骑了一会儿,季忆算着刚才他们给自己指路的方向,眼见着老大爷往另一条道上拐了,还有加速的意思。
“大爷,你是不是骑错了?”季忆问。
“怎么会,回家就这个路。”
季忆没有争辩,他的目光落在蹬车的老大爷的衣摆上。深蓝色的布料有几处破损的地方,都是边沿磨损,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些褪色或者可能开始就染色不匀的地方。
季忆抬手轻轻捻住老大爷的衣摆,没有用多少力气就捻下来一小块布料。只是那布料在他手指尖立刻化作了灰烬。
老大爷似乎是感受到了季忆的动作,猛然回头看他,“你干什么呢?”
大约是天色太过阴沉,映衬地老大爷的脸色也有些青灰,加上他说话时不善的神色,更有几分凶相。
季忆却是不在意地吹掉自己手上的纸灰,平静地对老大爷说:“大爷,如果不顺路的话,我就这里下车好了。”
他们距离刚才的小镇已经有大约一里地,路两旁的山体逐渐逼近,人烟也慢慢少了。他们所拐到的道路两旁更是看不见人影,反而是往前能看见几个落在山腰上的孤零零的坟包。
老大爷看季忆的目光露出不掩饰的恶意,他顺着季忆的表情也露出笑容来,就像是猛兽看见不设防的食草动物般的势在必得,“我要带你回我家,和你顺路不顺路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流氓版的专横,同时脸色更加灰败难看,为了吓唬人,眼眶里都有血流出来,明显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只要是个正常人这个时候都能意识到面前的老大爷不对劲,大多数人此时也应该被吓到。
人一受惊胆气就会弱下去,胆气弱下去便更容易受到外界变化的影响。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2节
老大爷紧紧盯着季忆,心中十分喜悦。他刚才问季忆愿不愿意一道回家,季忆是点头答应了的,这就是季忆对他的承诺。
承诺一旦形成便像是一个约定,季忆要么真跟他回去,要么就是用其他办法协商破解。一协商必然要给他一些好处,反正就是说到底,老大爷已经笃定自己能在季忆身上捞到好处了。
果然,季忆好像是怕了一般,皱眉像是考虑了一会儿,用老大爷听来是阿谀奉承的内容说道:“那也行吧,就是我看你好像骑不动了,要不要换我骑,你给我指路。”
这多好啊,老头鬼美滋滋地和季忆换了个位置。骗个活人回去,还不用费劲蹬车。
只是季忆的反应让老头鬼忍不住和他确认,“你知道我是鬼吧?”
季忆背对着他嗯了一声,车骑得快而平稳。
老头鬼又不无嫉妒地想,到底是年轻。
老头鬼认不出季忆身上穿的是什么牌子,但能看出衣料什么的都还不错,剪裁也挺那么回事的,心里盘算着势必要从这个活人身上敲到些好供奉来。
他此时已经完全收起了骗季忆上车时候的和蔼模样,口中念着左拐右拐指挥着季忆骑车。车一路骑到山里面,停在了一处坟包前面。这里一共有三五个零散的坟包,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十分有年头了。
坟包大小不同,墓碑材质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墓前明显是很多年没有人祭拜的样子了,荒草丛生十分破败。
“你的坟是哪个?”季忆问老头鬼。
老头鬼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指了其中一个,随后开口和季忆讨起东西来,“我喜欢吃猪头肉,以后每年清明你就过来给我供两个,另外时节上的水果也各种买上一点,还有纸钱也多多烧来,这回呢就随便去买点猪羊牛肉来,明天中午之前送到我家来,不然我就一直跟着你。”
季忆的手扶了扶那已经快看不清字的墓碑,依稀分辨出上面的字写着老头鬼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
老头鬼见他没有立刻回应,伸手想推季忆一把,怎料到他刚伸出手就被看上去毫无所察的季忆反握住了,然后猛一扯就让他失去平衡,在地上用力摔了一跤。
“哎呦喂我这老骨头!”老头鬼倒在地上唉唉叫痛,青灰的脸色都因为吃痛的表情而显得人性化了几分。
也许是他现在侧躺着的姿势,老头鬼也捉摸不出为什么,他再看向季忆,发现季忆的有些冷冰冰,看上去和刚才变化不大却又说不出哪里显得有些吓鬼。
季忆的手拍了拍老头的墓碑,尊老爱幼的架势他摆得多了,此时已经懒得装,虽然还是笑,但分明是冷笑。
他拍墓碑的动作也随着他开口的话而显得别有深意,“你家这门脸风化得挺厉害啊。”墓碑的材料的确是在岁月雨水的侵蚀下风化了,应该是当初用的也不是什么好石头。
季忆深深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阴物的时候吓得哇哇大哭,只是那时候还小,很难用语言和母亲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母亲还只当他体弱敏感,干脆送他去同小区一个练武的老爷子学了几年。
季忆学得认真,体质真的逐渐强了起来。季忆课余跟着师父练习的那几年里,学得最扎实的除了如何寻找敌人身上的弱点,发挥自己的最大优势之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师父说的,“恶鬼也怕恶人。”
恶鬼也怕恶人,这话季忆验证了十多年了,的确是这么回事,如何比鬼还恶他也烂熟于心。
老头鬼还没反应过来季忆的话是什么意思,季忆已经蹲下来,盯着老头鬼,加大力道拍了拍那墓碑,语气恶劣地说:“你家没了。”
墓碑再风化也到底是石头,仍旧有一些硬度。但在季忆看似不经意的一拍下,竟然哗啦啦掉下来一个边角。
老头鬼双目圆睁看着这令他心碎的一幕,忽然有些明白季忆为什么傻乎乎地跟着他回来还主动蹬车了。
原来傻瓜不是季忆,傻瓜竟是他自己。
第2章
老头鬼死了这么多年,本来也没有几个子嗣,早十多年前就没有人来祭拜了。全部身家就剩这么个坟包,平日里自己进出都分外小心,现在季忆一巴掌招呼上去,他都恨不得这拳头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身痛好过心痛啊。
老头鬼面对此情此景,眼眶里用来吓唬季忆的血早就变成了泪,一把年纪只差泪眼汪汪了。
两边的气场转换,老头鬼也不敢用前面吓唬季忆的语气说话了。眼见着自己的墓碑要被毁,他慌忙不敢再躺,爬起来想要阻拦季忆,却又想到自己前面摔的那一跤余痛犹在,他不敢直接上手拉扯季忆,于是只能嘴上唉唉告饶:“我不要你的纸钱和吃食了,以后也不会跟着你,请你走吧。”
老头鬼没想到季忆这么硬茬,他虽然死了很多年,但鬼力不足,平时除了离开自己的坟包去镇上的茶馆店混在老头中间小坐,感受人间的热闹氛围外,根本到不了太远的地方。
刚才吓唬季忆的时候说要跟着他回去的话,全是吹牛罢了。
季忆掂量着要不要捶第二下,他问老头鬼:“以前害过人没有?”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其实有点数了。
老头鬼的坟前干干净净什么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倘若是个常常用这种办法害人的鬼,应当不会是这样的场景。加之一摔就倒,显然也不是什么能耐很大的鬼。
果然老头鬼淌眼抹泪地说:“没有啊,我这是头一回,以前从来没有把人骗回家过。”
“是没有这个意图,还是没有这个能耐?”季忆问到关键处。
老头鬼先是不言语,而后感受到季忆紧盯着他的目光,加上季忆放在他墓碑上的手似乎蠢蠢欲动,老头鬼着急之下也不敢随便说谎,只得老老实实说:“没这个能耐,没这个能耐,我这也是头一回开了人的阴眼。”
老头鬼还以为是自己突然鬼力开窍,开了季忆的阴眼,殊不知季忆本来就能见鬼。
这么说起来,这件是虽然也有老头鬼害人的心思在前,但也是有巧合的成分在的。如果季忆不是本身能看见这些阴物,大约不会有这事了。
说到这里,老头鬼又可怜地呜呜哭了两声。他已经琢磨透季忆不好惹,却又不知道如何阻拦。只晓得今天自己的坟包能不能囫囵留下,可能全看季忆的心情。再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祭享,又离不开这偏僻荒野地,忍饥挨饿饱受凄苦,现在连家也保不住,不由老泪纵横起来。
“我好苦啊……”
“哎哎哎,”季忆没料想这鬼还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皱眉:“你别哭啊。”
季忆虽然是皱眉,但是语气收敛了点,似乎还真是个劝的意思。
老头鬼心想季忆总归还是有点惜老怜贫的心的,看到了几分希望的曙光。
老头鬼以为他吃这一套,正要加大力道卖惨,就听季忆接着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墓碑:“要哭等我走了哭,嚎什么,不够我烦的,碰瓷呢?”
他完眉头微挑,大有一副“再哭就给一拳头吃”的表情,吓得老头鬼肩膀一缩。
而墓碑虽然没被再拍下一块,却是又是掉下来几点碎屑,够老头鬼胆战心惊了。
这到底什么人啊,毫无同情心下手还狠,太可怕了。
季忆不是第一次和阴物打交道,深深知道他们也有各种各样鲜明的性格与心机,不能因为对方的几滴眼泪几句卖惨就心软,否则只可能为自己惹来无穷的后患。人鬼殊途,最好在各种事上界限分明,也不要发散多余的同情心。
老头鬼听见季忆凶巴巴的话,擦擦眼泪:“那,那你走吧。”
什么骗了个活人回来的喜悦此时已经消散干净,他只想面前这个可怕的活人快点离开,放他和他的墓碑一条生路。
季忆却不着急走,他从带来的背包里面拿出一个苹果,当着老头鬼的面一口咬下去。新鲜的大红苹果口感脆生,嘎嘣一下隐约还飞溅出一滴甜甜的果汁。
老头鬼的眼睛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季忆咀嚼的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季忆不慌不忙地吃,又慢条斯理地问:“我听他们说这山里头很邪门,是不是你们闹的?”
他说的是“你们”,却分明指的是鬼的意思了。这山里面孤坟不止一座,新鬼老鬼都有。虽然说哪儿哪儿都不缺鬼,可是终究是人气少的地方鬼气盛。更不说这样少人来的山林间,更容易滋生阴气,有一些邪乎的事情并不奇怪。
老头鬼的心思原本已经飞到苹果上了,听见季忆的问题才回过神来,忙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想了想却是说:“没有啊。”他并不是完全否认,因为老头鬼随即就解释道,“不都是我们闹的,我们这地方的鬼哪里闹得出什么大事啊。”
虽然这里是自己母亲的故乡,但季忆的外公去世很早,季忆的母亲嫁人以后就没再怎么回来过。连带着季忆对南岭的了解也仅限于母亲少数的言语提及。他连自己外公长什么样,曾经做什么都不了解,对于北山这块地方季忆更是知之甚少。
因为常年会见到阴物,季忆早就习惯了。大多数时候他都置之不理,老头鬼这样的算是少数情况。
现在要进山,路上看见的好几个人又都说这边邪,季忆想和老头鬼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万一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早做心理准备。
听老头鬼说他们闹不出大事,季忆问:“什么意思?”
他问问题的时候也没停下吃苹果的动作,苹果的香味随着季忆的咀嚼不断散发出来,老头鬼馋得腿软,迫于情势还是给季忆大概解释了一下。
季忆听完明白了一些。
北山这一块本身就在南岭的城郊地带,他们现在身处的山区更在北山的边沿。北山虽然发展得好是相对人类来说的,对于鬼魂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山野之间的孤魂野鬼除了本来就安家在这的,绝大多数都是无法进入鬼都游荡在此的。
通俗点来说,季忆现在身处的地方也相当于鬼界的城乡结合部,非常多闲散的鬼魂,连鬼差也管不太到,必然会有一些邪门的事情发生。
而老头鬼说不都是他们闹的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靠近山林的地方本身也有其他存在,比如各种精怪山魈一类,并不全是阴魂作祟。
季忆听完全部,口中的苹果也就剩个苹果核了,反正也没有环境污染,他把苹果核扔到野草里,拍了拍手道:“行,我知道了。”
他说着转身往前,像是打算直接走了。
老头鬼精神紧张了这么久,就盼着这时候了。他看季忆已经走出去十几米远,连忙顾不上其他,追寻着苹果核的香味想去野草堆里面把苹果核捡起来,兴许还能舔舔上面的苹果汁。
刚才季忆随手扔的,他默默都把位置记下来了。
饥不择食,他实在是饿了太久了。
苹果核果然不难找,老头鬼几下翻就给弄出来了。他正要舔一口尝尝味道,就听见季忆又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老头鬼欲盖弥彰地把苹果核藏在身后,假装无事,“怎么了。”
季忆目光平静,好像没有看见老头鬼手上的苹果核:“忘了个事。”
老头鬼的心突突跳了两下,不知道季忆忘了什么事,但总怕不是什么好事。他又想到季忆刚才还说他家没了,再看季忆说完自己忘了事以后便直接朝着他坟包走去,生怕季忆是来把他家带走的,一时间藏苹果核都忘了,就想扑上去抱季忆的腿求饶。
却没想到季忆从包里又掏出一个鲜红的大苹果来,在老头鬼要抱住他的前一秒钟弯腰放到了老头鬼的坟前。
老头鬼飞扑的动作一顿,季忆已经起身,抬手随意对老头鬼挥了挥,“走了,别送。”没有对自己放下的苹果做说明。
这回季忆是真的走了,没有回头的意思。
老头鬼看着季忆的背影,又不敢相信似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坟前放着的大苹果,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大苹果还在,饱满而诱人。
上一次有人往他坟前摆东西都是十多年前他女儿最后一次来扫墓了。季忆凶得吓鬼,可季忆放的苹果真大真好。
老头鬼眼眶一热,心情复杂地又想哭了。
前面茶馆里的老大爷们指的路不难找,季忆走了一会儿就拐回了自己原本应该行进的方向。红叶村虽然已经空了有些年头了,但是当年通往红叶村的路还在,一些主要的地方还铺了些石头,虽然现在石头缝里都长满了草,可也不难看出曾经道路的痕迹。
他捡了一根形状大小都合适的粗树枝,一边走一边轻轻拨弄前路,以防草里面藏着什么野生小动物,便于给双方都提前来个警示。
草丛里偶尔有不知名生物被惊扰而逃跑时发出的细小动静,除此之外就是山林之间树叶被风吹动后传来的沙沙声,以及各种虫鸣鸟叫。
天色还是如刚才一样有些灰蒙蒙的,但迟迟没有下雨的意思。偶尔有飞鸟略过天际,或者隐没进前方的树林中,然后发出一阵悠长的鸣叫。
这种氛围应该是让独行于此的人感到恐惧的,但季忆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迎面吹来的风拂过他的脸颊,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惬意。
季忆走了一会儿,脚步停在一个岔路口。他正在思索刚才那些人指路时候说的细节,考虑自己拐哪条路比较好,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树叶杂草摩擦的声音。
行径路上的海拔虽然没有升高,但季忆的确是越来越往山里走了。那样树叶和杂草摩擦的声音明显不是什么野兔山鸡能够发出来的,可能是什么大型动物。
北山开发旅游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伤人事件,但听说北山这里一些地方是有野猪猴子之类的。
季忆迅速同声源处拉开距离,余光扫到几棵树便思考起如果有危险该如何利用那些树,正面视线中一边关注着树丛中可能出现的大型动物。
树丛之间的动静越来越大,季忆已经能够看见叶片和枝条被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顶得往前,丛林掩映间竟然是一团绿色的毛发。
什么动物在季忆的印象里都不会长绿毛。
难不成是刚才老头鬼所说的山里的精怪?为此,季忆也不由又往后退了一步,手也紧紧握住了粗树枝。
终于,哗啦一下,有个东西从树丛间探出脑袋来,与季忆四目相对。
季忆紧张的情绪被酝酿到了极点,然后骤然瓦解。
那团绿色的毛发竟然是一颗被染过头发的脑袋。
不等季忆做出反应,那人反而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卧槽,吓我一跳!”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3节
季忆:“……”
互相确认了对方都只是人类,两人就都松了一口气。
对方自草丛里整个钻出来,脸也露了出来。他看上去应该是二十出头,可能比季忆还小几岁,皮肤黝黑,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浑身的装备像是来搞野外求生的,只是手上还拿着一个自拍杆,自拍杆上有个手机。
当然,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他的绿色头发在他肤色的映衬下好像更绿了点。即便大概是同龄人,季忆也有了种似乎和对方有代沟的感觉。
季忆瞥了一眼,看见绿头发的手机上还有偶尔跳出来的弹幕,应该是在直播。
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有些突兀,等上下看了季忆一眼后,爽朗笑道,“你好,你来爬山的?”
季忆背上也背着一个包,手上还拿了个像是登山棍的东西,看着的确是爬山的样子。北山这边的确有不少人专门来爬山。
季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往对方的绿头发上飘,回答道:“不是,我祖屋在上面,我上去看看,你直播野外求生?”
绿发小哥摇头,又看了一眼弹幕,不知道弹幕里说了什么,他笑着先对着直播画面道:“没遇见鬼遇见帅哥也不错啊,”他把镜头向季忆挪了挪,然后才问季忆,“你这么帅不介意上镜吧?”
季忆忽略他的话术,也不在意自己在不在对方的镜头里,随口嗯了一声。
绿发小哥这才转回刚才季忆的问题道:“之前有个同行过来这边直播,据说拍到了鬼,我就来碰碰运气。”
季忆听他说得吊儿郎当,还把见鬼形容成碰运气,一时颇为无言。
他想起茶馆里面有老人说有过来直播的人被吓得不轻的事,又看看面前的人。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到底是对方的绿头发猎奇,还是明知道可能有古怪还过来直播的行为猎奇。
第3章
但有这样心态的人不在少数,要不然各种类似的网络直播或者打着灵异噱头的视频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关注量了。季忆没有对他人说教的欲望,弄清楚了对方是人以后,他就放松了。
前方还有一小段路,季忆对绿发小哥摆摆手,“我先走了。”
本来就是意外遇见的路人,这时候也该各走各的路了。
可是绿发小哥却没有和季忆分道扬镳的意思。他举着自拍杆跟着季忆的脚步,还主动搭茬:“哎,你是不是不信这个啊,我跟你说有些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季忆不置可否,反问小哥:“你信这个你不还在拍?”
绿发小哥嘿嘿笑了两声,抬头看向前方。此时他们前面的路却是宽了点,视线里面已经明显看见藏在树后隐约露出来的房屋边角。
“你家祖屋在红叶村啊。”绿发小哥问。
他这样一问,季忆才有些奇怪,他看向小绿毛,“你是本地人?”
红叶村没人小十年了,时下的大多数电子地图里面都没有把红叶村给囊括进去。知道这里的大多数只有本地就近的村民了。
绿发小哥点头,没注意脚下的石头,差点一出溜,“哎呦我去”了一声,连忙用手扒拉住季忆的胳膊,然后回答道:“算是吧,我就住镇上。”
听绿发小哥说自己住在镇上,季忆心里的感觉一时更加复杂。他实在很难把面前这个染着接近荧光绿的头发,性格明显跳脱又冒失的年轻人,和那些茶馆里慢悠悠喝茶,仿佛生活在停止了二十年的时光里的老爷子们联想在一起。
这下季忆也忍不住问了,“你住镇上,你染这头发没挨揍吗?”
绿发小哥咧嘴笑,“我爸妈在外地打工,家里就我和我爷爷,我爷爷眼神不好。”
这倒是的确没人能揍他。
“哦,”季忆表示了然,走了两步后见对方还亦步亦趋和自己一块儿走,不由问道:“你也去红叶村?”
照理说这靠近山里头的地方,独行遇见本地人跟着不离开,是需要警醒的情况。但季忆早就打量过这小绿毛的细胳膊细腿,恐怕还不够自己一拳头的,根本不怕什么。
绿发小哥点点头,“我上去看看,给大家直播直播荒村呗,大家想不想看?”后面半句明显是对着直播间的网友们说的。
只是他说完,季忆看了一眼他的手机,跳出来的弹幕寥寥可数,其中有一两条还是在询问季忆是谁,是不是和主播一起直播的云云。
这直播平台季忆眼熟,他平时偶尔也会看,往右上角一瞥,显示的人气只有不到五百。这五百人撇除送了礼物营造的人气,真实观看人数有没有一百恐怕都是个未知数。
从这个角度看小绿毛这认真的态度还挺励志的。
三言两语间,红叶村已经在眼前。
红叶村虽然十分靠近山林,其实还真不算在山里。
他们看似七弯八拐,其实从大道上拐过来,拢共也就走了五分钟左右。算上从镇上过来的时间,季忆看了一眼手机,中间不耽搁,步行大约是二十分钟。
真正的大山在红叶村后。季忆站在自己看见的第一栋房子前面,不需要重新去看他妈给他的照片,就一眼认出了这栋祖屋。
祖屋在山脚下风吹日晒十多年里,白墙青苔黛瓦竟然和曾经的照片没有两样,甚至宽厚木门上贴着的春联都没有完全褪色干净。
季忆站在门前,目光落在木门挂着的大锁上。他伸手将锁托在掌心找到锁眼,另一手则拿出钥匙,结合锁眼大小找了其中应该匹配的一枚钥匙插进去。
锁身有锈痕,但锁眼还是通畅的,季忆的指尖捏住光滑的钥匙轻轻一转,随着咔哒一声,那很有些分量的锁就弹开了。
季忆取下锁,掌心微一用力便将关着的木门推开些缝隙。木门缓缓往里面被推开,木料摩擦出吱呀声响,像是每一寸力道都有回应。
当门板与门框呈现近乎直角,季祯已经把手收了回来。背后忽然响起一阵风卷过树叶的微响,哗啦啦如同一阵波浪,惊起许多林鸟。
季忆感受到这阵突如其来的风,他回头看去时风的余韵还未散去,打着转吹起了季忆额角的碎发。季忆这才注意到,从这个角度看去,祖屋正好落在背后大山近似入山口的位置。
山林茂密,峰峦叠嶂,密林掩映间无法让人窥视山体全貌。
他在看山,好像山也在看他。
“这座山叫什么?”季忆问在旁边拨弄手机的小绿毛。
绿发小哥闻言抬起头顺着季忆视线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却是想了想又皱起眉头,不太了解的样子,“应该就是北山那一系里面的吧,好像没有单独的名字。”
他说完又抬头看已经开了门的老屋,哇了一声道:“你家祖屋挺大的啊。”绿发小哥说着就同季忆一起迈开步子往屋里走。
老屋的确挺大的,进门可以看见屋子里的天井和正堂,两侧各有两间房子,正堂两边又各自有两间房子。房子虽然是砖木结构,但又分作两层,如果二楼的结构和一楼大致相同的话,那么这祖屋的确不小。
而除去屋体本身之外,更加吸引季忆目光的其实是房子内的木窗与木门,以及房梁等木质结构上面都有精美考究的雕花,人物虫鱼和花鸟。
雕花在自然光线下透露出明显的岁月痕迹,但并没有任何破败的感觉,浸染了岁月却不改坚实的原貌。
房屋整体的维护情况好得让季忆感到惊讶。过来之前他妈都说房子这么多年说不定要有坍塌的情况了。
季忆没有说话,一旁的绿发小哥却是又发出了一声感叹,“你家这些横梁,这些边角的雕花,太漂亮了吧。”
他摇头晃脑啧啧称叹,随后又拍了拍季忆的胳膊道:“幸好你家藏得深,不然早给人偷去卖了,前几年我们村祠堂半夜都给人偷了,不少好看的边边角角都给锯走了,都是些钻钱眼里缺了大德的短命鬼。”
季忆仰头看着老屋里的每一个边角细节,意外感觉心里心里非常宁静。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感觉这种宁静和他平时感觉到的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这房屋的气场带给他的影响。
听见小绿毛语气里的愤愤不平,季忆道:“祠堂也偷?确实缺德。”
他说着又在各处房间查看起来。
这种闲置很久的空间是要仔细看看的,又靠近山林,蛇虫鼠蚁恐怕避免不了,也不是季忆真的关心的。他想看的是空着的房屋里面有没有其他非人的东西住着。
小绿毛看季忆走到一个房间前,像是要推门直接进去。他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季忆的手,然后在季忆疑惑看向他的目光中解释道:“你不懂吧,空久了的房子都不能马上进去的,”后面半句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什么东西听见,“因为空房子可能会有‘好朋友’住进去啊。”
他对季忆使了个眼色,示意季忆往后,自己则郑重地伸出手还撸了一把衣袖,然后在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边扣边说:“喏,最好这样敲敲门,然后等一会儿再进去。”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下,并没有锁的木门就被他扣得往里面深沉地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被拉长的摩擦声带着屋内黑洞洞一片的沉闷气息直接往两人脸上扑来,如同一种另类的欢迎仪式。
只是在当下,这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诡异,小绿毛看似一套一套的,这个时候却条件反射般一咕噜往季忆身后躲,口中还低骂了一句,“哎呦卧槽。”
季忆被他明明胆子不大但偏要装大胆的样子逗得想笑,他拍了拍小绿毛握住自己胳膊有点过紧的手,“你怕啊?那我自己进去看看。”
小绿毛看了眼直播画面,强作镇定:“我不怕啊,这我怎么会怕,一会儿晚上我还要直播睡在山里呢,帐篷我都带上了。”他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大包。
季忆不揭穿自己都快听见小绿毛过快的心跳了,自己先一步走进屋里。屋里多多少少带着一些尘封已久的霉味,季忆举着手机的电筒一路往里,直接打开了紧闭着的木窗。
随着这个动作,外界的光线投进室内,驱散了黑暗,也带走了诡异之感。
这房屋里除了一些木椅板凳外没放什么东西,一眼看过去就到了头。
小绿毛见状平静很多,正在对手机镜头吹牛:“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一点没怕啊。”
季忆看了一圈,把每个房间都打开以后,发现有四个卧室。之所以这么算是因为四个房间里都有床摆着,大多数家具也都一应俱全。
季忆他妈这时候拨了个视频通话过来,季忆在视频里带着她也看了一圈,又问他妈怎么这么多房间。
“当年孩子多啊,”季忆妈解释道,“这房子还是你太公建的,别看咱们家都是独生的,早时候可喜欢多子多福,家里房间当然就多了,谁知道后面又是打仗又是天灾的,就剩下你外公一个了,要不然你还多一堆兄弟姐妹呢。”
季忆由着他妈感慨了一阵才挂掉通话,刚挂了就听见小绿毛问他:“你今天不住这里啊?”
这发问大概是因为刚才季忆在通话里面告诉他妈说一会儿会订个北山风景区那边的酒店。
“对啊。”
小绿毛用一副季忆不懂行的眼神盯着他,“你提前订了酒店吗?现在才要订的话,今天晚上的肯定没有了啊。”
“是吗?”季忆还真不知道北山这边酒店这么紧俏。
果不其然,他打开好几个订房的app看过,发现上面都显示今天的房源已经没了。
就在季忆考虑是不是待会儿直接叫个车回市区时,小绿毛提议:“要不就睡这边吧,你也别怕,今晚我准备在这村里搞个探险直播的,我能陪你,我的帐篷分你一半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怕。
季忆双目透着看穿,侧目看向小绿毛。小绿毛立刻转向直播镜头浮夸道:“哎我手机快没电了,我先下播了,晚上八点啊,大家不见不散!”
他说完把直播下了,接着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季忆露出哀求的苦相,“哥,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也是缘分,你正好没地方住,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我一个人我害怕!”
季忆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你怕你还直播这些东西。”
小绿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啊,之前那个过来直播出事的,听说他视频点击量可高了,变现有不少钱呢,我高中都没读完,我爷爷身体又不好,我不能离他太远,我们这儿近的地方也没多少工作机会,我这初中学历现在哪不嫌我学历低啊……”
他絮叨地念完一段,又双手合十对着季忆拜拜,“求你了哥,晚上我都和我那八十个粉丝约好了。”
这越说越惨了。
季忆不忍听,另外其实对于在这里睡一晚也没有什么抗拒,刚才他看了一圈,这屋子的确是“干干净净”的,便干脆点了头,“好吧。”
小绿毛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哥,你跟我亲哥似的了,对了,我叫魏虎,你叫什么啊?”
都亲兄弟了,这会儿才想起来互通姓名。
“季忆。”季忆觉得魏虎这名字透着一股朴实气,和小绿毛着实不太搭。
“哦,季哥。”魏虎的嘴挺甜,“是哥吗,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我二十一了,哥你几岁?当然就算你比我小,我也把你当我哥了。”
“放心,这哥你没叫亏,”季忆说,“我二十五了。”
既然决定要住在这里,季忆又在屋里仔细逛了一圈。
这里的厨房挺大的,老式灶台旁还通了自来水,可能是十多年前刚装自来水的时候弄上的,就是这么多年一直没人用。
季忆把水龙头拧开,先是噗噗两下,接着有水哗啦啦喷出来。开头一截很浑浊,放了一会儿就逐渐清澈起来。
季忆没想到这里的水还没停,一下觉得方便不少。外面虽然有山泉之类的水源,但总归不那么干净。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4节
水没停,但电停了,季忆试了好几处,确认房子里有电线但确实没有通电。好在他从正堂香案下的抽屉里面找出好几只蜡烛,晚上可以用来照明用。
就在他转头去找电的这会儿功夫里面,魏虎已经捧着一大把绿叶菜进来了,“季哥,这菜好嫩啊,够我们俩吃了。”
魏虎手上拿着的是他刚才在外面薅的野菜,季忆认不出来是什么,但看着的确很鲜嫩。他又从自己包里拽出两包大食量的方便面,准备和季忆共享。
“我去找个脸盆来洗菜。”季忆说。
前面他在另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里面看见了几个脸盆来着。
季忆去把脸盆拿回来,魏虎已经找了抹布把灶台都擦了一遍,团团转的样子比田螺姑娘都多几分麻利劲儿。这一点季忆可没有想到,在他的印象中,大多数年轻人包括他自己应该都不太接触厨房,有什么吃饭的需求大多都是外卖了事。
但看魏虎干活时候的样子,明显是常做家务的。
“你在家经常做饭吗?”季忆问他。
“对啊,我爸妈一般都只有过年才回来,小时候我爷爷奶奶还要干农活,我放学以后要提前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这些事都做得熟透了。”
“厉害。”季忆由衷道。
魏虎得了夸,绿毛映照下的脸又露出哥朴实的笑容来。
魏虎又问季忆关于这老屋的事情,得知季忆多年没有回来,这房子平时也只是闲置弃用,他又是觉得可惜了。
“我之前去北山那边看见有几个他们搞的民宿,是说弄的复古风格,但是那些雕花和摆件什么的一看都是现代仿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噱头打得倒是挺响的,一个房间也不大,一晚上得四百多呢,”魏虎拎着菜在自来水下冲,“要我说哥你家这房子才叫复古。”
季忆道:“他们搞民宿当然不可能用很精细的东西,成本太高,回本太慢。”
很多细致的雕花当今的加工价格可也不低的。
“也是,不过这么说起来,哥,你家这房子适合搞民宿啊。”魏虎道,说完真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北山那边的民宿酒店都住得满满当当的,其实就咱们镇上往里,比这红叶村还里面的村,有些都有搞民宿的,自家房子这么搞一搞,价格放低点,一两百一晚上,平时还是会有些客人来住的,据说一个月也有个两三千,红叶村可离北山更近啊。”
季忆压根没有想过开民宿的事情,但是魏虎这么一说,他也不免若有所思。
魏虎洗了锅和两对碗筷,十分利落地把方便面放好。
口味很普通的方便面,不过配上魏虎最后放进去的新鲜野菜,味道里面多了几分脆嫩清爽的口感,季忆和魏虎一起把面汤都喝了。
简单饱腹以后,魏虎又扛着自拍杆出去了,说是要找找晚上直播的角度和地点,趁着没有天黑去探探路。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周围低矮的老屋之间。
季忆走到大门口,面朝着不远处的山路。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不过这个时候的灰蒙蒙不是乌云压顶,而是时间的确渐渐晚了。目光所及,树木翠绿,花朵鲜红,林地溪水,徐徐山风,前面那种宁静的感觉很快又回到了季忆的心头。
这大概就是很多人所说的田园生活的安宁?想到这一阵子找工作屡屡碰壁的经历,季忆竟然觉得老屋真有一种让他想留下的冲动。
工作了快三年,也许真的休息一阵也无妨。甚至刚才魏虎说的开个民宿的想法都在季忆心中盘旋起来。
思索间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下去,很快就看不清山路。山体整个也隐没进了黑暗中,就像消失在了季忆的视野里。
季忆走回屋里,闲着没事干脆把魏虎的帐篷拿出来,就在天井旁扎了下来。
他一番整理又是大概半个小时,四周已经完全浸入夜色,侧耳很容易就能听见夜晚的阵阵规律的虫鸣声,仿佛就在季忆的耳边。
季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七点钟,方才说只是去看一圈打探情况的魏虎还没有回来,季忆有点担心起来。
想到老头鬼说的山精鬼魅多,季忆端起烛台往外走去,打算去看看魏虎。
夜间山里有些凉,即便已经是六月的天气,山风吹来还是让季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一步踏出大门,不远处山里巧合传来一阵不知名的鸟叫声,古怪悠长,延绵不绝地在山体中回荡。季忆寻声望去,黑暗似乎掩藏了无数可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扑向他和手中那方小小的烛台。
季忆握着烛台步子坚定未停,他想去确认魏虎的安全。
季忆的脚步往前,沿着房屋之间的窄路走了大约十几步,忽然看见前方半空中悬浮着一团荧光,微微泛着绿意。那团漂浮的光似乎猛然晃了晃,然后瞬间锁定了他,顷刻之间朝着季忆直冲过来。
同一时间还伴随着重物砸在地上的规矩啪嗒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即使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季忆也没料想过这样直冲过来的情况。
他眼睛一睁,还来不及判断那是什么鬼火还是妖怪,手中的拳头已经下意识打算挥过去。
拳头即将要到肉的瞬间,魏虎的声音响起来,“季哥!你别打我啊!”
季忆的拳头骤然停住,手中的烛火终于也照到了距离他一米多的魏虎。
……原来闪闪发光的是魏虎的绿毛。
饶是季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靠,你这头发还是荧光的??”
第4章
“对啊,”魏虎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就当是托尼老师推荐的时候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就弄了个荧光的,据说还能亮十几二十天吧。”
季忆刚才一拳头差点到魏虎脸上,又庆幸又觉得心中的无语快要化为实体了,他甩了甩手,把那股想打人的冲动压下去,还是没压住,一抬手把魏虎连帽衫上的帽子盖到了魏虎脑门上,接着转头就走。
魏虎见季忆要离开,连忙追了上去,“哎,季哥你等等我啊,刚才山里有鸟叫你听见没有?怪瘆人的。”
他就是一个人听见鸟叫,这才不敢独自在外多呆了,正好撞上过来找自己的季忆。
魏虎出来直播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听见有人在这附近出事以后还过来碰运气。不过和季忆一比,魏虎觉得自己的胆子就不值一提了。
季忆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干干净净城里长大的小孩,可身上那种沉稳和八风不动,让魏虎觉得很有安全感。
特别是现在这种夜晚山脚下,山风夹杂着不知名鸟叫声,黑暗逼近的时刻。
魏虎忍不住上去抓住了季忆的衣角。
季忆感觉到衣服被坠了下,回头看见魏虎的手,“就这你一会儿还出去直播?”
魏虎想到自己八十多个粉丝和人气冷淡的直播间,再回头看看方才经过的道路已经重新隐没进黑暗里。
他万分纠结正要开口,前面那悠长而森冷的鸟叫声又由远及近地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面。
魏虎脊梁骨都是一僵,连忙摇头:“算了,我咕掉好了。”
季忆也没管他是不是拉着自己的衣角,只管往前走。
夜风从他的发丝间穿过去,像是一只冰凉的手从季忆的头皮轻轻拂过。
怪异的鸟叫声像是加快了鸣叫的频率,不多会儿又有另外一阵加入,交错着像是追随着他们回程的脚步。
到了老屋前面,魏虎先一步跳了进去,季忆则端着烛台不由自主地往身后传来鸟叫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着他的这一眼,鸟叫声戛然而止,而季忆的目光则好像和什么视线对上,明明眼前有的只是摇曳烛火外的一团黑暗,可是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太明显,借着黑暗审视他。
在黑暗中藏匿着的窥视双眼,季忆见过不止一次。他已经习惯沉稳面对,因为一旦泄露恐惧就是在泄露自己的弱点。
季忆淡淡地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跨入门内,然后将大门从里面用门闩拦住。
门闩是一根粗重的木头,一挡在结实的门板前,就像是把未知的恐惧都拦在了门外。
季忆端着烛台回到搭好的帐篷边上时,魏虎已经编辑好了请假文案挂到直播间,正在用手机软件剪辑刚才在外面拍到的东西。
见季忆过来,魏虎偷笑一声道:“刚才我说要请假,还有人问我是不是也遇见什么‘好朋友了’,我没有正面回答,等明天我把这个视频剪辑一下发上去,说不定能吸一波流量。”
季忆不懂这些up主的好作,他坐在魏虎身边从包里把笔记本取出来连上手机热点,把邮箱检查了一遍。距离上次他登陆邮箱又是快四十八小时了,里面一封邮件也没有。
就连电话通知他也一个都没有接到。
季忆心想,“要说邪门,这才邪门吧。”
他由衷感觉到一阵心累,盖上笔记本往后躺下,单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想到回家以后少不了要面对一对好心又唠叨的家长,干脆都有了不想回去的念头。
季忆想到前面魏虎说的开民宿的事情,心随意动,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看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翻了不少网页,大概了解了一下开民宿的可行性。
而得出的结论是,其实在这里开个民宿还真不一定行不通。
开民宿最重要的就是地理位置,就地理位置来讲,这里距离北山并不远。像魏虎说的比红叶村更远的一些村子都有靠着北山风景区的流量做民宿的,季忆也在网上搜了一下附近的民宿,的确有往里面比红叶村远不少的地方也开着挂有北山关键词的民宿。
红叶村的地理位置完全没有问题。
其次很重要的就是房源和投入成本,这对季忆来说更加不成问题。老屋本身就在他妈的名下,不存在房租投入的问题,另外来说,就白天他检查过的房屋情况,老屋并不需要多余的装修,顶多是另外买一些点缀的小家具。
再说民宿风格之类的,许多村民自己开的民宿,其实还带有一定的农家乐性质,从照片上看的房子顶多也只能说是收拾得比较整齐干净,即便有风格也是一些粗糙的网红元素堆砌。季忆觉得还不如老屋这样自然的古朴。
而且这样自开的小民宿,季忆也没有什么做大做强的心。参考附近村子自家房子做的民宿的月订单,季忆粗略算了算,一个月少的两三千,多的有上万的,其实还过得去。
季忆还搜索了一下南岭这边的相关政策,开民宿需要办很多许可证,也算是各种营业场所的老三套,有些地方不太好办,但在北山这边因为上面鼓励旅游,跑动跑动全套办下来并不困难。
季忆闲下来这两个月,虽然一边着急找工作,一边其实也有矛盾的心态。哪个社畜没有想过停下来慢慢享受生活的惬意呢。
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人梦想着去南方开间小客栈,自己做老板老板娘,把日子过得舒缓而与世无争呢。
季忆从前没想过自己走上这条路,可是设想一下倒也不错。
他思来想去,心情竟然舒畅很多,一时都没有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当季忆又看了一眼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将近十点了。
不过究竟要不要尝试开民宿这条路,季忆也没有想清楚。这毕竟是一个重要的决定,不是草草想几个钟头就能想通的。
山中的鸟叫又起,咕咕又呜呜,音调拉得很长,像哭嚎。
季祯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并不在意这鸟叫声,甚至有了点困意。
正要睡着,旁边的魏虎向他这边拱了拱,小声问道:“季哥,你睡了吗?”
季忆惜字如金:“睡着了。”
魏虎不拱了,他现在后悔起自己怎么还拉着季忆要睡在这山里头了。这大晚上山里真是有很多古怪的叫声,每一种都能引发魏虎不少恐怖想象。
不过听见季忆还醒着,魏虎心里好受了点,他又拉了拉季忆的胳膊:“季哥,我想尿尿。”
季忆有了一种自己正在带大班孩子的感觉。
“那就去尿啊。”季忆说。
“季哥你能陪我去吗,我害怕。”魏虎也不要面子了,死活就是拉着季忆。
魏虎起身时,季忆从后面不轻不重踹了他屁股一下,魏虎略踉跄,但也没生气,只冲着季忆讨好地笑了笑。
魏虎本来是想要直接撒在天井的排雨水的凹槽中的,季忆嫌弃有味,于是拉着魏虎去大门口朝着草地里尿。
哗啦啦的水声一时不休,季忆在门里面百无聊赖抱臂等着。
须臾,水声停了,季忆的足尖动了一下,随时做好回屋的准备。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魏虎回来的脚步声,季忆有些奇怪。
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魏虎那荧光色的头发在夜里还是很明显,不过魏虎的头颅低垂着,好像在思索什么。
“小虎,”季忆轻轻叫了他一声,魏虎低垂着的脑袋又倏然抬起来看向季忆,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怪异,他的裤子拉链都没拉上,此刻却像是不在意自己遛鸟似的,忽然转身向着季忆走过来。
“把裤子拉链拉上。”季忆指点道。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5节
魏虎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鸟,接着不甚在意,动作粗暴地把东西塞进裤子里,季忆这才皱眉。
靠,那牛仔裤拉链,他看着都疼。
魏虎开口声音有些僵硬,“好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季忆的面前,一副打算直接进屋的样子。
季忆站在门框里面,却是忽然一抬脚拦住了魏虎,“我喊的是小虎,没喊你,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请你留步。”他动作霸道,口气却还客气。
魏虎行动上的僵硬与怪异,以及方才呆愣的反应,明显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至于附体的东西是什么,季忆无法立刻分辨出来。
毕竟这大山里面除了鬼还有许多精怪,就像是一些树木时间久了据说也会有灵性,有灵性的东西又有千奇百怪的性格,好坏难辨。
魏虎的声音随着季忆点破的话语而变了变,他瓮声瓮气道:“他白天就在我身上尿过一次,夜间又来,我势必让他吃点教训。”
刚才魏虎尿尿的地方有棵大树,想到魏虎走路时候的僵硬样子,季祯心里有了些数。大约是触怒了成精的老树。
他开口帮着魏虎打商量道:“原来是这样,但他年纪还小,又不懂事,你看能不能饶他一次?”
这成精的老树却是很有原则,他哼了一声道:“白天那次已经是给了他机会,他再犯怎么好轻饶?”
第5章
魏虎的荧光绿头发随着老树精说话轻轻晃着,季忆的余光瞥到不远处月光下,叶片也绿意盎然的老树,忍不住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老树精:“?”
他没听懂季忆冷不丁冒出来的这句话,但感觉季忆很阴阳怪气,他强硬道:“今天我定要讨个说法,这事情本来与你无关,你何必多管?”
尿液本来可以算作肥料,对于普通的树叶没什么,然而对于一个有了灵识与自尊心的老树精来说,一犯再犯就是侮辱了。
季忆见他固执,思忖着老树精也不是平白无故生气,于是稍微退了一步说:“要不然你先放他一马,明天白天我让他去买些东西给你供上。”
对于大部分没有执念的阴物来说,祭奠供奉便是很好的商量砝码,他们都很乐于接受。
这本来也只是一件小事,说到这里季忆也把诚恳的态度表明白了。
老树精却很执拗,“我不要的不是供奉,是公道。”
“这事情怎么公道,难不成你也在他身上尿两次,你能尿吗?”
阴阳怪气再次实锤,老树精借着魏虎的身体,双目含上怨怼,盯着季忆说:“我自是不能,但还是要罚他,便让他……”
他踌躇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两天不能尿尿!”
季忆就没这么无语过。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可被阴物上身的情况另当别论。为了避免魏虎成了头一个被尿憋死的,季忆表情严肃了几分:“你的意思就是没得谈了?”
“两天不能尿尿,一会儿都不能少,就从现在开始计时。”
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
季忆的腿还横在魏虎身前,没有挪动的打算。他看向门外老树的方向,“南岭快有大半个月没有下雨了吧?”
老树精正用手推季忆的腿,季忆底盘太稳,推不动,“是啊。”
今天下午本来是有点下雨的意思,可是也只阴沉半天,一滴水都没落下来。
说完老树精又有些怀疑,不知季忆怎么忽然扯这个:“你什么意思?”
季忆的手在魏虎的腰间摸索两下,从魏虎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半新不旧的打火机。他的指尖一撮,把打火机的火势调到最大,啪得一声,打火机窜出四五厘米高的火苗,差点灼到魏虎的几根绿毛。
树木成精者,本身对火有畏惧,当下便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看着季忆。
季忆把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好奇道:“我只是在想,要是有火星落到你脚下,会不会烧起来。”
无论什么季节,老树之下难免有些枯枝碎叶。
老树精面露不甘,但的确被季忆威胁到,一时犹豫在原地,眼帘一垂,很丧气又不服的样子。
季忆收起打火机,随手揣进兜里,表面看着很从容,但其实时刻注意着老树精的表情与动作。
对付阴物只有两种手段,要么哄服气,要么打服气,有时候又哄又打也是难免的。
果然,魏虎再抬眼时,眸中已经满是狠厉,“你逼我的。”
他说着话,原本就不白的皮肤上忽然显露出干燥和褶皱的痕迹,颜色也近乎灰黑。魏虎的双手想要擒住季忆的双臂,被早有防备的季忆躲开。
魏虎身后甩过来两条树藤,如同蟒蛇一般想绕住季忆的脖颈,却被季忆的手先抓住。季忆两手配合,把两根树藤缠绕在一处,又一手紧握住,脚下则用力往前,直接把魏虎的后辈顶到了墙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强势而利落,十分出乎老树精的意料。
老树精明白自己打不过季忆,又担心季忆真的点火烧自己,口中乱叫起来,“救命啊,啊!”
季忆看他求饶,觉得好笑,耳边却是又听见那阵古怪悠长的鸟叫声响彻山林。
季忆的听觉一分神,他的双手便是麻了麻,像是有万钧重物压了过来,他的手一松,老树精赶紧后退好几步,心有余悸地看着季忆。
紧接着一阵疾风掠颈,黑暗中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出现,瞬息间那双眼睛的主人扑了出来,在季忆的面前露出原貌,动作迅疾到季忆只来得及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脖子,便被对方擒住了小臂,轻松掌握。
眼眸的主人是一个面目清俊的男人,他束发黑衣,若不是此时靠近,大约就和山夜融为一体。
红叶村背后的山并非真正没有名字。
千年以前它就有名字,名叫待山,但人类很少知道这个名字。待山山水丰饶,孕育了无数生灵。只是如今它沉默着,像是被刻意掩藏在了人类生活之外。每一个驻足于此的生人都会仔细审视。
季忆感受到瞬息之间对面男人能看透人心般的视线,心中冒出古怪的感觉。
林照把季忆仔细打量过一遍,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恶意或者任何熟悉。
即便这个过程已经在岁月里以许多形式重复过无数次,林照的心中还是有失望之感。
季忆起先以为对方是树精搬来的救兵,自己可能要再打一场,黑衣男人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何故在此闹事?”林照开口询问季忆和老树精,说话不像是现代人。
结合他的外表,季忆推测他大概是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鬼吧。
季忆不知林照身份,老树精却诚惶诚恐地趴跪到了地上,“大人,我,我并非有意惊扰您。”
老树精也是这山中的成精的,如何会不认识守护着这座山的林照。即便是林照出面帮了自己,老树精也清楚对方不会一味偏袒,又不敢隐瞒,就把事情陈述了一遍。
老树精强调了两次魏虎在自己身上撒尿,“就是这样了。”
他还是跪着,说完以后需畏缩地不敢抬头看林照。
季忆甩了甩自己酸麻的胳膊,看出林照大约是个厉害的,也说了自己的意思,“我想这事罪不至死,又是无意冒犯,能和解就和解好了。”
林照看季忆神色都还平静,与从前见到他的那些生人表现相差很大,又想到前面听季忆还说要放火,暗也觉得季忆倒是胆子颇大,性格少见。
“你前面还说要烧我。”老树精嚅嗫着还不忘打小报告。
季忆脸露无辜,“怎么会,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老树精想大骂季忆的变脸飞快,又不敢在林照面前造次,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台阶,“那你说的供品还作不作数?”
“作数啊,”季忆说,“明天就去给你弄。”
“既然如此,这事就算了结。”林照道,他又看了季忆一眼,转身不过两步便消失在季忆眼前。
老树精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此时终于放松下来。他还不懂这样的小事如何会惊扰林照。
老树精哼哧喘了两口粗气,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季忆身边道:“明天你可要真买来,不然我便告去林照大人那里,他已经为我见证过。”
林照一走,他又敢把对方当靠山了。
季忆捕捉到关键词,想到原来刚才那个黑衣人叫林照。
老树精说完,魏虎的身体便是一软,这就是老树精离开了。季忆连忙扶住魏虎,免得他摔倒在地上。
魏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双腿发软,更重要的是裤子拉链那里传来辣辣的痛。
魏虎痛苦地捂住小鸡仔,一边扶着季忆的手站直,一边疑惑道:“季哥,怎么了?”
他迷迷糊糊忘了很多事情,连自己出来撒尿都一时想不起了。说着话还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一副疲惫地快要睡着的样子。
被上身以后的确是会很疲惫的,季忆低头看了魏虎捂住的地方,同为男人,难免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梦游来着,进去睡觉吧。”
这种事情就算是经历了,如果能忘还是忘掉最好。毕竟普通人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遇见这些事,记得反而可能影响生活。季忆打算如果魏虎不记得这件事了,那就不告诉他,自己买点东西回来解决了就是。
季忆把魏虎扶到帐篷里,魏虎纵使脑袋里面有一千个小问号,这个时候也耐不住疲惫感袭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季忆一睁眼就看见魏虎顶着一头杂乱的绿毛满脸惊恐地盯着他。
季忆给他盯得发毛,“你这什么眼神?”
他坐起来,魏虎就一把拉着季忆道:“季哥,我昨天晚上好像遇见脏东西了。”
季忆听他这么说,以为是魏虎被上身时也有一些记忆。
魏虎又说:“昨天晚上我觉得好累,睡着了又做梦,梦见门口那棵树一直叮嘱我去买香烛供品,还骂我在他身上撒尿,刚才我出门一看,门口那棵树底下还用树枝摆着‘供品’两个字。”
季忆:“……”
他真没想到老树精还有这一出,这得是有多不放心。
魏虎的确是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他说完还怕季忆不信,拉着他去门口看。
季忆走到屋外,果然看见老屋的台阶上面用树枝摆着大大的“供品”两个字。
“真的不是我恶作剧。”魏虎满面愁容,“怎么办啊。”
他也是没遇见过这种事,此时没什么主心骨。
季忆也不说自己信还是不信,“你不是说他让你去买供品吗?买了不就好了。”
魏虎一想还真是,这事情的解决办法老树不已经在梦里面给他了吗。
魏虎点头又叹气,“唉,太可怕了,原来真遇见这种事这么可怕。”他盯着地下的“供品”二字发呆。
季忆见状问:“你怕啊,我帮你收拾了?”他说着抬脚打算把树枝拨弄开。
魏虎却说:“等等!”
他说着转头跑进去拿手机,拿过来以后对着树枝各种角度拍了一遍,接着愁容突然绽放成笑意,“这多好的一个做视频的素材啊,我要火了。”
魏虎畅想未来,满脸梦幻。
恐惧究竟是比不过能火的诱惑。
季忆无语地转身进屋。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6节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时间还早,魏虎和季忆两人一起往镇上走。他们从小路拐上主路的时候偶尔能看见有踏着三轮车或者步行的人经过。
这边大多都是老人,除了游客就少有年轻人。
一大早到镇上,可昨天下午又大有不同。早上的老镇十分热闹,吃早点的,喝茶的,卖菜的,把不宽的道路挤得熙熙攘攘。
魏虎先回家去了一趟,季忆独自在一家早餐店喝粥,早餐店的对面就是昨天季忆去过的茶馆店。粥的热气氤氲间,他的视线瞥见一个躲躲闪闪的身影往茶馆店的角落里缩了缩。
虽然那个身影背对着季忆,又隔了一条马路,然而两个店铺实际距离大概也就不到五米远,季忆很容易就看见了那个背影的衣摆上缺了一小块料子。
他收回视线,自顾自喝粥,没一会儿就看见换了身衣服还戴了个帽子的魏虎过来。
“唉,回去就给我爷爷训了一顿,季哥,我们加个微信呗,”魏虎掏出手机给季忆露了个二维码。
季忆加上他微信,“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买东西?”
魏虎知道他指的买东西是什么,点了点头。
“远不远啊。”季忆问。
魏虎却是往他们这条路上一指,“就前面有个店。”
季忆朝前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丧葬用品店。
魏虎和他告别,自己先去买了东西。季忆吃完早饭结了账出去,却没直接离开,而是也往丧葬用品店走去。魏虎早已经离开,季忆也不是为了找他。
店里东西不算多,但还好有季忆想买的。他挑了一套老人穿的纸衣,随手揣进自己包里。
第6章
清溪镇的早晨是自顾自的热闹。它坐落在北山风景区旁,却又处在北山风景区的影响之外。平时会见到的生面孔,除了少数进来住宿的游客外,就都是经年累月相看相熟的老客了。不过季忆在这里逛了一圈,却并不觉得格格不入,反而适应得挺好。
清溪镇虽然小,但五脏俱全。季忆简单逛了一圈就摸清楚了诸如快递代收点和镇上小饭馆的位置,甚至在角落里他还找到两辆共享单车。
扫码骑车,季忆直接往北山那边走。
他出来除了看看老屋外,主要目的本来就是旅游散心。
时间虽然还早,但也已经有不少游客聚集在景区入口处准备上山,季忆看见一小撮年轻男女,主要是女孩子站在景区出口那里东张西望。
季忆把车停好,准备去买张票,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听见她们有些担忧地说:“确定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吗,哥哥不会已经走了吧?”
“昨天晚上好像是夜戏,可能先在山顶的酒店休息了吧。”
“啊,哥哥好辛苦,希望哥哥多休息一会儿,我可以等!”她们不敢直接进山,北山景区里面很大,又有好几座山峰,她们就怕进山一个不凑巧错过了,还是在唯一的出口守着更放心。
女孩们朝气蓬勃的脸上洋溢着热情与坚定,季忆虽然觉得自己不理解她们追星的热情,但感受到的总归是正面能量。
北山风景区中有好几处奇险或者壮观的风景闻名国内,又有大片林区,这几年不少片子都喜欢到这里来取景拍摄。之前在高铁站时不就听见两个女孩子谈论时下很火的流量简亦么,现在看来简亦这段时间应该是真的在这里拍戏了。
季忆在检票机上刷了二维码,随便挑了一条路按照电子索引往北山中的一个主要观景点走。
太阳只在天空边角露出一点微芒,却也金灿灿倾斜下许多亮光,从树木的叶片之间照在季忆的脸颊上。
他花了十多分钟走到第一个观景点,从扶手处往两边观望,瀑布山石,绿植草地,往前绵延了一百多米,颇有气势,连着这里的空气都透着清爽,很多游客站在这里都露出了心旷神怡的表情。
季忆刚站一会儿,忽然听见旁边一阵脚步往下,显然是一群人走下来的声音。
他扭头看去,瞧见几个模样出众的男女被几个人前后簇拥着往下,看他们的衣着以及带着的东西就不是普通游客来的。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年轻男人季忆认识,就是时下炙手可热的小鲜肉简亦。
季忆随便选了一条路,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简亦。简亦的外表果然很出众,站在人群中时会让人不由自主第一眼就先看他。
不过大概是熬夜拍戏的缘故,此时季忆看他却像是很疲惫,也没什么精神,抿着唇蔫蔫的样子。
简亦一走,季忆就听见身边有人讨论他。
“哇那是简亦吧,没想到他在这里拍戏啊。”
“妈的,看见他我就手痒,演技差的程度和他粉丝的脑残程度一样,上次和我本命搭戏,我本命那个演技都救不回来,也就他粉丝还能对着那种面瘫吹演技,这次不知道又要毒害谁了。”
季忆不懂各家粉丝之间的爱恨情仇,但的确也得承认简亦演技很拉跨。
要想把北山完整玩下来,一天时间显得有些紧张。季忆干脆提早一些下山。
看了看手机,季忆早些时候随手拍发在家族群里的照片已经得到了一圈回复,特别是季忆妈发了一串【强】【大拇指】表情,然后和其他成员讲起自己小时候上北山玩的趣事,一条条语音跳上来,群内的几个中老年成员很是捧场。
季忆拍照就是半交差的,见他妈没有理他的意思,反而松了一口气。
正在季忆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他妈语音电话拨过来了。
“准备在那边玩几天啊?我跟你说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遇见隔壁单元的陈阿姨了,陈阿姨你记得吧,她儿子已经和你同一个高中的啊。”
季忆敷衍道:“嗯嗯。”
“听说陈阿姨儿子现在在外企上班,混得挺好的,听说你现在没在上班,还问我要不要帮忙介绍一下……”
季忆对他妈口中的陈阿姨有些印象,她的那个儿子和季忆压根不熟。不管人家现在混得多好,季忆都觉得把找工作这事儿托到人家随口一句头上怪尴尬的。自己和对方基本就是半个陌生人,家长们说起自己孩子多半带着些炫耀的心态,怎么好真把人家的戏言当真。
季忆觉着他妈是病急乱投医了,立刻拒绝了他妈的提议,“妈你别管我找工作的事情了,我自己会处理的。”
季忆妈听出他声音里的严肃和不悦,又把语气放软了一点,“我不是觉得这事看看也行吗,我也没有催你的意思啊,我就是怕你自己着急。”
季忆明白他妈的意思,他妈的确没有催他找工作的想法,大多时候还会劝他放宽心,是季忆自己对于失业的状态感到焦虑,连带着影响了父母的心情。说到底关心则乱,很多话是不由自主的,说不定父母心里比他还焦虑。
从前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季忆心里总是难免烦闷,现在却还平静。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游客,景区外面做生意的摊贩,大概是为了安他妈的心,脱口而出道:“其实我想试试自己创业,在这边开个民宿。”
接下去的语句却像是在他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很顺畅地就倒了出来。
“外公家的房子整体情况挺好的,离北山也近,我想试试开个民宿,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可能还是自己给自己打工比较好,这边风景好环境好,我也挺喜欢的,反正先试试吧,自己家的房子,投入成本不算大,风险也低,实在不行就当做度个长假吧。”
“开民宿啊……”季忆妈先是一愣,声音很快轻松了一些,“也好,你有想法的话和打算的话就试试吧,各行各业都算是累积一些经验,挺好的。”
季忆又和他妈说了几句,把语音挂了。
中午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季忆抬头看向格外明亮的蓝天,浅浅的云层互相交叠着。
明明刚刚做了个冲动又冒险的决定,季忆却反而心情轻松。
是啊,他还年轻,有试错的机会。而且长时间的焦虑与紧绷的情绪的确需要一个舒缓的机会。
在开民宿这件事上,季忆没有多少雄心壮志,与其说做出一番事业,倒不如说他想有个合适的,在这边呆一段时间的借口。
季忆在北山脚下的酒店里住了一晚上,很普通的一个经济型连锁酒店。季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玩手机。没想到一点进他常看的一个视频网站,大数据就给他推送了一个北山这边的视频。
尽管这视频的播放量只有不到一百,季忆看着那标题为“探访北山旁荒村,恐怖,慎入!”,好奇心驱使下点了进去。
进去一看那up的id,季忆拧眉思索,魏虎和“喂喂小老虎”到底有没有关系。
视频只有五分钟,晃动的镜头下昏暗的天色,诡异的鸟叫,以及背景音里魏虎带着几分紧张的解说,不得不说还真有那么回事。
不过评论区只有寥寥几个评论,还不知道是不是魏虎小号给自己留的,因为全都是“加油”,“撒花”之类的。
季忆思索片刻,还是给魏虎友情留下一个一句看上去比较真情实感的评论。
“up视频做得不错,继续加油,希望看见更多成片。”
他留了言就退出去刷了几个其他视频,等季忆看了一圈什么民宿体验的视频后,他的右上角多了个消息提示,显示他刚才留的评论有了一条回复。
点进去一看,是up主喂喂小老虎给季忆的回复“谢谢支持!明天会放出另外一个片子,讲一讲本人这些年遇见的各种精怪,包括老树成精,真实经历超恐怖哦!”
还这些年遇见的各种,季忆忍俊不禁,心想魏虎还挺能吹。
第二天一早季忆退了房。
昨天下午和他妈通完电话以后,他妈就给他打包了一些东西寄过来,多付了邮费的加急件。季忆早上打算先去老宅那边收拾收拾。
镇上的超市很小,基本等同一个小卖部。季忆在里面找了一圈,勉强找到了自己要买的东西,扫把抹布洗洁精等各种清洁用具。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店里存了多少年,明明是没拆封的新东西,看着都有陈旧感。为此季忆对着那洗洁精看了又看,确认上面的保质期,惹来老板不太满意地侧目。
算好钱,季忆拉开背包准备把几个小件往里放,当着老板的面一打开就露出了昨天他买了还没来得及烧的纸衣,一时之间老板看季忆的目光古怪中又多了几分忌惮。
季忆把东西挨挨挤挤整理了一下,纸衣外面还有个颇为正经的透明硬质包装盒面,不怕被稍微压一压,他不改色地背起包离开,仿佛一个年轻人的背包里放着香烛纸衣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
季忆没有先回红叶村,而是径直循着记忆到了老头鬼的墓前。
风和日丽,几座孤坟前依旧是荒草丛生,静悄悄带着荒凉的光景。
季忆的脚步停在老头鬼的墓前,头先被他敲下一块的墓角还破着,季忆蹲下来又仔细看了看墓碑上已经很难看清楚的字。名字已经很模糊,依稀只能辨认出老头鬼大约姓李,后头俩字季忆看了好半天才确定下来。有了生卒年和名字,烧东西过去就很容易了。
一阵阴风吹过,季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悄悄看着自己,他没在意,只管打开背包掏出纸衣,熟门熟路地念了一串话后,打火机啪的一声,纸衣很快就在季忆眼前燃烧起来,须臾化作飞灰不见了。
做完这些,季忆拍拍手起身,也不管有没有鬼听着,只对着墓碑道:“坏了你的衣服,给你再烧一身,两清了啊。”
季忆说完就准备走的样子。
李老头本来是躲在坟包后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季忆,不知季忆想要干什么,却没想到季忆是来给自己烧衣服的。
这边纸衣被烧成飞灰,那边李老头身上已经瞬间换上了崭新齐整的衣服。他从前身上穿着的那套还是早几十年前他女儿烧的,质地很一般,这么些年穿下来已经很经不起折腾,可李老头还是舍不得换。
他女儿一死,又没个外孙外孙女,他的祭祀就断了,别说纸衣之类的额外享受,便是吃饱饭也是十多年未有的了。
俗话说“鬼得一饱,可耐一年”,也并不是吃一顿就饱一年,而是能忍受一年的饥饿罢了。有歆享的鬼魂好些,总归子孙惦念着,若是孤魂野鬼又没法投胎的,赶不上祭祀施舍的,那就只能长久忍饥挨饿着。
像是前天季忆给他留的那个苹果,便是十多年来李老头第一次尝到食物的滋味。
如今再看见季忆给他烧的衣服,穿在身上面料舒服崭新一套,一时之间李老头百感交集。
季忆凶是凶,可是自己之前也的确是在饿昏了头的情况下产生了坑害活人的想法,季忆并未真的和自己追究,还给自己苹果吃,新衣服穿。
李老头见季忆要离开,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现身喊道:“小伙子你等一等。”
他心中带着些许羞惭,又有感谢的意思,喊住季忆以后嚅嗫半天才说,“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有什么我能帮的话,你只管开口。”
“不用你报答,往后尽量不要害人就是了。”季忆说。他也没有强求,人和鬼都各自有自己的因缘造化,他三言两语改变不了。
不说说到帮,季忆本来扭头要走的脚步又停住,“我倒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李老头死之前是这里的人,死了以后又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应该对本地的事情很了解。季忆想,许多事情他应该是清楚的。
季忆是拿纸衣出来烧的时候看见包里面的香烛,又想到不知魏虎有没有去给老树精赔礼道歉。想到老树精,他又想起前天晚上见过的林照。
季忆能看出林照的身份不同寻常,又想着他大概是鬼,老树精对他却非常忌惮的样子,对方又是一副古人打扮,难不成是死了几百年已经修成鬼仙的?既然这里有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季忆依旧打算秉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他也想搞清楚对方的身份。
“前天晚上我遇见一个叫林照的,你知道他是谁吗?”林照问得随便,李老头闻言却被唬了一跳。
“啊呀,那位大人,”他支吾着,“我也并不很熟,只是听说是个大人物,照管着红叶村后头那座山,只要在山界内,便得小心行事,但是那位大人寻常并不出山,你什么时候遇见他了吗?”
季忆见他脸上有迷茫之色,心知李老头应该没有骗自己,也没有必要骗自己。而且李老头说的内容所透露出的信息对于季忆来说已经足够。
“哦,只是听说。”季忆也没说自己是从哪里听说的林照这个名字,只是随口敷衍结束话题,“那没其他事了,我先走了。”
他的确是直接踏上回程的路,只不过走了几分钟后感觉不对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7节
山林之间,季忆冷不丁一回头,看见的只有高高矮矮的树和草。然而这样两三次,季忆都快走回红叶村了,这种感觉还没有消散。
他沉默往前,再一次回身的时候动作非常快速,这回终于看见了个来不及躲藏的身影,分明是穿着新衣服的李老头在树林之间小心翼翼飘在他后面十几米远。
季忆皱眉盯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琢磨着李老头不会还有什么坏心思,鬼魂阴晴不定也是常见。
李老头见他面露怀疑,明显是把自己想坏了,赶紧出来自证,“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住在哪里,往后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我看着搭把手。”
没想到李老头这么朴实,非得秉承着知恩图报的心理。季忆的眉头舒展开,倒也不怕让李老头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他只道:“你能有什么帮得上我的,不必你好心了,回去吧。”
李老头知道季忆住在哪里了,心里想着往后常来看看,难保有什么能够搭把手的地方。便也不急于在这个时候把事情办成了,在季忆的视线下躲进林子里慢慢飘走了。
他们鬼魂白天还是不太好出来的,要不是北山这边山林多,本身带着些阴气遮蔽,又吃了季忆的一个苹果算些供奉,李老头恐怕难以现形。
季忆把李老头赶走,自己进去把老屋的每扇门都敞开了,他买了工具就是要彻底清扫一遍,今天可有得忙了。
扫帚一挥,带起经年的灰尘,在从天井照射进来的阳光中飘散成无法数清的微芒。
季忆把一块崭新的毛巾当成口罩遮脸,聊胜于无地挡住飞扬的尘埃,楼上楼下一圈打扫下来,饶是他年轻人体力不错,也感觉有些手酸。
就这灰尘,季忆庆幸自己前面换上了一身从衣柜里找出来的旧衣服。看着颜色款式和他今天烧给李老头的还有点相似,想必是他外公从前的衣服,老年款的男装总是差不多的。
经过一下午的清扫,老屋总算是焕然一新,有了能住人的样子。
季忆站在老屋大门口叉腰往里面看,心里满是成就感,手机一震,季忆拿出来一瞧,心想正好,他妈昨天挂了语音以后给他收拾了不少东西打包加急寄过来,此时是快递小哥给他打电话来,让季忆去路口拿快递。
季忆小跑去路口,果然看见有个快递小哥等在那里,路边停着一辆老旧的蹦蹦车。
见到季忆,快递小哥挺纠结的,“东西很多啊,要不要我给你送进去啊……”
他虽然是主动提议,但语气很是犹豫,目光又老是往季忆身后瞥,又说:“这里面还有人住呢?我还以为这里空了很久了。”
季忆在签收单上写好自己的名字,随口道:“刚搬过来的,谢谢啊,那你帮我送进去吧,也不远,你这车能开。”
蹦蹦车本身不宽,通往红叶村的路是足够容纳的。
快递小哥沉默着。
季忆看着他的神色,试探性地问,“或者我自己开进去,放下东西再给你还回来?”
季忆是无所谓,但他怕快递小哥不放心啊。谁想到这小哥闻言如释重负,立刻从车上下来给季忆让出位置,“那你小心一点啊,反正车上没有其他件了,我在这里等你。”
季忆看他的目光频频往自己身后瞥,还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但他身后除了一条通向红叶村与大山的路,便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你真住这里面啊?”快递小哥犹不太相信的模样,“长住?”
“嗯。”季忆已经骑上了车,回头对快递小哥说,“你负责这片区吗?那以后可能常常见面了。”
快递小哥面色复杂,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在季忆把东西放下回来还车的时候忍不住开口。
“这山里很怪的你知道吗?”不等季忆回答,快递小哥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了,“我是本地人啊,以前我听老人讲,从前大家打猎都不进这座山,饥荒年代都没几个人往这山里走的,听说有人饿得狠了进山里去,也不知道吃了满肚子什么出来,没撑住一天就死了。”
这山肯定是有古怪的,但季忆听见快递小哥举的例子,还是忍不住疑惑道:“难道不是撑死的吗?”
人饿得狠了,长时间没有进食后猛然吃得太多是可能会撑死的。季忆听老一辈人说过荒年时候的事情,有些人饿昏了头,一旦得到食物后放开了吃,一连能吃好几斤粮食,吃下去以后不用多久人就不行了,那都是活活撑死的。
快递小哥又说:“那你以为这边村子怎么无缘无故空了呢?”
季忆也不知道红叶村怎么空的,但合理猜测:“农村空心化吧,我之前看过一篇这方面的文章来着。”
说实在的,就算是他能看见阴物,也习惯了各种神鬼之事的荒诞无稽,可季忆也不能违背良心说出不符合科学发展的话来。
因为鬼神之事与人间产生交集本来就是极少数的情况,哪里有什么普遍共性。实际上像网络上很多人热衷的灵异怪谈,或者所谓亲身经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家在一些巧合恐惧下的自我想象和脑补罢了。
快递小哥只当季忆是无知者无畏,摇摇头道:“反正你要真在这里住,还是要小心点。”
这句就是善意的提醒了,季忆点头,“谢谢。”
季忆妈足足给他寄来了三大箱子的东西,衣服被褥不说,连季忆的刷牙杯都没放过。季忆一边收拾一边觉得好笑,但还是认真地将刷牙杯放到了桌上。
这三大箱都是父母的关心啊。
季忆这一整天都没停下过,等到下午四点多已经是饥肠辘辘。他一边往镇上走,一边琢磨着自己还是要准备一个合适的代步工具,往后要在这里住下,那通电也很要紧的。
这个时间勉强可以算作晚饭的开始,但镇上的唯一一家饭店门可罗雀,里面坐着一个玩手机的中年男人,也不管餐桌上油腻腻的还有不知中午或者昨天留下来的脏污。
季忆不会自己做饭,他双目放空忽略桌椅板凳的污渍,给自己洗脑:“反正穿的是外公的旧衣服,打扫了一天哪个嫌哪个脏啊”。
做好了心理建设,季忆点了两个家常菜,然后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在等菜的间隙里面问魏虎认不认识本地的电工。
魏虎回答得很快,很仗义地对季忆打包票,明天就带着电工上他家去。
魏虎还不忘和季忆说自己发出去的视频有了不少观看量,甚至有观众表示很期待他的下个视频,说不定他真的要火了。
热心观众季忆本人给魏虎发了个大大的加油表情包。
老屋要住人很简单,但是要住得符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却不容易,即便是就住季忆一个人,也有不少需要改造的地方。
季忆估摸着后面的起码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有得忙了。
但是换一种生活环境的新鲜感足以冲散疲惫,季忆盯着手机屏幕里面自己加进购物车的一些简单的菜种子,已经开始畅想自己把开辟出一小片菜地,慢慢学着网上教程种点小黄瓜小番茄之类的作物了。
季忆脸上噙着的笑意一直到老板端着两盘难以言喻的菜上来才慢慢落下。
“青椒肉丝,番茄鸡蛋。”老板像个没有感情的报菜名机器,把一盘一坨坨看不出到底是番茄炒蛋还是番茄酱拌蛋,以及更像是青椒炒青椒的东西放在了季忆的面前。
“要不要饭?”老板还问季忆。
季忆忍住了转身走的冲动,反复告诫自己还是先将就一下,然后僵硬地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大碗点。”
好在老板的菜炒得糊涂,但是大白米饭还是挺香的,季忆吃了两大碗米饭,终于感觉到自己流逝的体力回来了。
季忆又去了一趟镇上的超市,进店的时候老板正在弯腰理货物,季忆从另一个货架拐进去,老板并没有注意到他。
等季忆拿了一堆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出来准备付账的时候,老板才注意到他,起先老板是抬头看了季忆一眼,随后飞快又惊异地看了季忆一眼。
看脸他还记得季忆白天来过,可季忆身上这衣服分明是那纸衣的款式!
超市老板想起前面季忆打开背包露出来的纸衣,脑袋里飞快串联起一个故事来,难不成是季忆早上去白事店偷来自己穿的,现在又要到他店里“买”吃食?
都说他们这里有些山很古怪,老板从前只是听说这类事情,却从来没有自己经历过,现在冷不丁遭遇了,心跳飞快,双腿都忍不住打摆子。
老板惊恐地看向季忆手上的纸币,揣度着这钱不会是冥币或者纸灰,现在他只是被鬼眯了眼睛吧?现在他要是收钱还要给季忆找钱,那不是亏了商品还亏钱?
他都想打开抽屉看看,早上收到的钱里面有没有季忆给的纸钱了。
季忆递出一张钞票,却半天没见老板伸手,又感觉老板盯着自己的视线很是复杂,一时也奇怪,晃了晃手上的五十元纸币,“钱你不收啊?”
老板的情绪本来就绷紧了,听季忆催促,他吓得忙道,“不收钱,不收钱。”
季忆:“……那微信支付行不行?”
老板一身冷汗此时才猛然停住,再看见灯光下季忆的影子和他红润的嘴唇,惊恐一下变成了尴尬,半晌到:“那,那你扫我吧。”
第7章
床单被手拂去了最后一丝褶皱,平整地铺在了木床上。季忆环顾一圈,心下满意,拍了拍手出门把三个快递箱子拎到了大门口。
天色还没黑,夕阳余晖照亮了半边天空。
纸箱落地的一声闷响也没有完全掩盖住不远处草丛中的细碎声响,季忆的脑袋没动,只是侧目看过去,草丛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毛茸茸的黄褐色脑袋。
季忆往那边走了一步,那小脑袋就立刻藏进了草丛里,而后蹦跳着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好像是又想再看看季忆,又害怕季忆。
季忆盯着那只胖乎乎的野兔,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来。要不说这里自然环境好,家门口还能看见野兔子。
当然,更能证明这里自然环境好的不止于那只野兔,季忆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那棵老树下摆着的供奉过的痕迹,这要是环境不好能成精吗?
从小到大,读书工作社交,季忆虽然不能说如鱼得水,但总算一切顺利,除了这次失业时间长了点外,他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家境小康,父母感情和睦,对他也多有关爱。
季忆不得不说自己的人生已经好过很多人,可是此刻他站在老屋面前,远离了钢筋水泥的环境,才头一次感觉到安宁以及惬意。
就好像到这里以后,从前烦恼和纠结的物欲都消失无踪了,余下的只有放松的情绪。
季忆也不懂这是为什么,可能他其实是条天生咸鱼?
——
季忆拎着一只大桶,往锅里面倒下一桶水,他准备烧点热水睡前冲个澡。
季忆没怎么用过灶台,唯一一次使用还是早几年和家里人一起去什么农家乐的时候见过这个,不过那会儿都是里面的服务员帮忙烧的。
季忆花了几分钟点火,但灶烧得很一般,他蹲着看了片刻,估计着这火反正不会熄灭,随手加了两根柴火进去,起身准备先去把大门关上。
走到正厅时,刚好来了个电话,季忆意外接通了,不得不应付了十几秒钟,挂了电话才往大门处走。
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黑了,老屋还没有通电,整个房子也有一半被黑暗拥住。季忆用手机充当手电,把大门关上,回来刚走到被临时充当浴室的厨房,就看见灶火映照下,一个青灰的鬼蹲在那里。
季忆一愣,继而不解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里头蹲着的鬼不是别人,正是李老头,此时他还拿烧火钳拨弄灶火,原本烧得半燃不燃的灶火在他几下拨弄后明显旺盛了很多。
李老头局促起身:“我帮你烧烧火,我会这个。”
他其实是一直悄悄跟着季忆回来了,就在屋子的角落猫着,想要伺机干点活,这会儿是可算抓到机会。
季忆走过去往灶膛里看了看,真别说,李老头在烧火上的确比他强许多。
不过季忆还是说,“行吧,不过一会儿你还是走吧,我这真不用你帮忙。”
李老头是嗯嗯应了,可季忆总觉得他没有真的听进去。
热水出锅,李老头也走了,季忆在桶里兑了点冷水,干脆拎到了天井旁边拿了个勺子冲澡。
季忆本来是要把衣服脱光的,可是仰头却看见天井的瓦沿上停着三只圆溜溜的小鸟,看着体型比麻雀大一点。
瓦上有鸟停着其实很正常,但是季忆还是默默放下了本来想把内裤也脱掉的手,他总感觉那三只鸟低着头在看他。
今天一天也是受累,季忆收拾完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几点钟,季忆被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弄醒,他先是闭着眼睛想要再次入睡,然而外面的声音实在没有停歇的意思,季忆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透过窗户缝隙分辨不出外面几点了,只得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凌晨近五点的样子。
在他看时间的这一小会儿里,外面的吵闹还有更大声的趋势。
“你们外地鬼就是别有用心,合起伙来坑害我们本地鬼!”
“谁要坑你,明明是你们无知,愚昧!”
“我今天还看见他们在北山那边弄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看他身上背着的这是什么?”
“哎,哎你别拉扯我。”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8节
季忆吵得睡不着,趿拉着拖鞋干脆把大门给打开,站在门口皱着眉冲那群就站在他门外不远地方的鬼道:“烦请各位走远一点吵。”
一群鬼正拉拉扯扯吵个没完,冷不丁插进来一个活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众鬼都是一愣,这一分神的功夫,一个鬼身上背着的摄影机被拉扯砸到了地上,磕碰上一块石头,当场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此一打断,注意力又从季忆的身上移开了。
那鬼见状猛扑上去,疼惜地捡起自己的摄像机,“这可是天地牌最新款的摄像机,里面还存着我拍的不少东西,你们谁赔?!你们谁赔?!”
他灰败脸色随着激动的情绪更青得吓人了。
季忆不知他们搞什么,但在人群中看见了李老头,李老头身无分文,刚才拉扯间也是用了力的,现在见着这有了损失,怕自己被拉着充冤大头,悄悄往后退。
刚才他们说什么本地鬼和外地鬼的,现在季忆一看,其实两拨人还挺好分别的。本地鬼的穿着基本都和之前的李老头相似,有些个破衣烂衫的,有些个衣服齐整但款式老旧。而外地鬼,特别是那个背着个摄像机的,衣服看上去就齐整考究,坟头里钱不少的样子。
还有一个外地鬼的衣服则有些特别,季忆看上去那不像是普通人去世以后会烧的,反而像某种统一工作服,但并非是阴差的。
他们说得忘情,一时都没顾得上理季忆。
那个穿工作服的鬼面露苦相:“唉,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李老头这时候已经趁乱猫到了季忆身旁,发现那边没有注意到自己,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们吵什么呢?”季忆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困意。
“不就是那鬼,”李老头指了指那个穿工作服的年轻鬼魂,“说什么要装个叫连阴网的东西,”李老头神神叨叨,露出老年鬼的固执,“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会夺魂摄魄的,一装起来方圆几里的鬼都少了,还说是什么时新的玩意儿,我看是别有用心。”
他说到后面,情绪影响下,声音忍不住大了点,便传进了那工作人员的耳朵里头。
那鬼也没管季忆是不是活人,还敬业地答疑解惑,“没有的事,连上网络以后,你们这里就能多和外头的鬼界联系,知道许多时新消息,大好的事。”
一群本地鬼冲他呸了一声。
季忆却是头一回听见还有阴网这东西。从前他和鬼的交流不多,就算聊也不会说到这方面,此时倒觉得挺有意思,还主动开口问了一句,“哎,是能上网和其他地方的鬼一起畅游网络的那种吗?”
总算有个问正经的了,工作服鬼抱着说服众鬼的心思,都不管季忆是不是活人了,解释道:“是啊,目前国内大多数城市都已经覆盖了,用户数蹭蹭上涨。”
本地鬼又呸了一声。
季忆听着怪有意思,不过他抬头看了看天,“天好像快亮了。”
初夏,天亮的已经算早,五点过后天空是几分钟就一变,他们争吵这阵里,原本漆黑的天色已经逐渐转为墨蓝了。
季忆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他的话掷地有声,惊了众鬼一跳。
天光大亮后他们就不好在外面多呆了,虽然不至于出大事,但总归是不舒服的,得找个阴暗处呆着。况且鬼魂的白天黑夜同人颠倒着,大部分鬼这个时候也得休息。
本地鬼们一哄而散,纷纷要回自己的坟里去。
而在场的两个外地鬼则面露难色。
那工作服鬼一派愁容,“竟耽搁了这么久,还没把设备装好,少不了要挨下头的骂了。”
拿摄像机的鬼则庆幸地抱着摄像机道:“好在今天带的是这个机子,里面存的都是那小白脸的片段,没几分钟能用的,罢了罢了,算我倒霉……”
摄像机鬼转身也离开。
季忆却叫住工作服鬼道:“你没地方留宿吧,白天赶路回去是不是不方便,我这里空屋多,分你一间暂歇要不要?”
工作服鬼没想到这人刚才明明和本地鬼谈天,以为他们是一伙的,没想到竟如此善心,面上才有了笑,“好,好。”
他白天的确是不好赶路,一晚上又没休息,此时也是疲乏。
季忆哪儿有真善心,他只是想问问工作服鬼阴网的事情。李老头说这东西装上方圆几里的鬼都会少,虽然他知道这是类似于基站辐射对人体有害之类的过度担忧,但看本地鬼的固执封闭的态度,好像还真的有效。
是以一进屋,季忆就问那鬼:“你那装起来麻烦吗?”
工作服鬼憋了一肚子苦水,此时季忆问,他就往外倒:“装不麻烦,但没地方装啊,他们都不让装,唉,其实拢共这么点,”他从自己的工作包里掏出一个砖头大小的东西。
“我这儿能装吗?”季忆问。
工作服鬼先是愣住,继而大喜,“真,真的吗?”
装人坟头上和装人家里,当然没有本质区别。工作服鬼这个月的考评岌岌可危,本来就指着这块的业务,原已经准备回去挨批,没想到峰回路转,本地鬼抵抗的事情,本地人竟然主动要装了。
不过他一看季忆的模样又觉得合理,本地鬼多半是死了许久,或者本来死的时候年纪就大,对这些新鲜事不感冒的。季忆看着年轻,又显然习惯见鬼,尽管主动要求比较少见,可工作服鬼已经不管那些了,工作已经快压疯他。
天大地大,考评最大。
第8章
工作服鬼在老屋里找了个据说信号好的地方一阵鼓捣,先后掏出两个装置,一个像座小宝塔,一个则是个简简单单的四方小木盒,小宝塔被他埋进土里,木盒则交给了季忆。
等工作服鬼把这两个东西安装好,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在此期间季忆煮了泡面,把汤都喝了个干净。工作服鬼这才抬起头来对季忆说:“弄好了,要不要帮你重新设置密码?初始密码是四个四。”
四个四倒颇有阴间特色,但季忆还是点头:“改成八个八吧。”他还是追求阳间吉利。
既然是阴间网络,季忆打开自己的手机wifi,果然看见最下面跳出来一个“阴-1414”的wifi名称。
季忆已经懒得吐槽这个名字了。
旁边的工作服鬼已经开始打哈欠,但没有立刻去季忆准备的房间休息,仿佛才想起问似的开口:“你一个活人住在这里吗,这方圆间可少有人烟,如果我不是训练有素的优秀鬼员,我都不敢随便来这里。”
应小涛是个刚入职的倒霉小鬼,被前辈分派到北山旁这块难管的地界。到这里想要展开工作果然不容易,本地鬼魂胡搅蛮缠又没什么见识,他忙活一整晚也没把工作完成。好容易把事办好了,还是仰赖一个活人。
虽然说刚才他看这个活人胆气很足,明显能见鬼,且也不怕鬼,应小涛还是觉着奇怪。不过他死了不到十年,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这份工作,家中亲人为此花了不少纸钱。
所以奇怪归奇怪,他心里还是感谢季忆主动帮忙,故而道:“虽然见你也不怕的样子,但你在这里还是要小心着些,这里经年累月无法投胎的孤魂野鬼多,连阴差都不能全管住呢,刚才你也见着了,他们还砸了那鬼的摄像机,那摄像机可是上乘货,少不得叫那些鬼赔的,你可离着远些,不然恐怕也缠上你。”
季忆点着头,视线却在自己的手机上。他已经连上了阴网,手机上wifi已连接的图标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阴”字。除了这点外,季忆一时还没有看出哪里不同。
他打开浏览器,注意到浏览器的搜索框上的小图标倒是也变成了“阴”字,下方一排小小的,像是十年前网页的样式,写着“论坛”,“视频”,“购物”等字。
季忆兴趣大发,点开论坛看见这页面几乎是纯排版的,全是文字内容,密密挤在一起,右上角有个“登录”的选项。
季忆点了一下,跳出来的界面和人间的普通网页差别不大,角落里也有个新账号申请的选项。
季忆一边问应小涛:“这个身份证号和人间的一样吗?”一边已经动手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结果页面马上跳出一个证件号不存在的提示。
“不是啊,”应小涛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季忆的手机屏幕,“这个是死了以后重新领的证件,我们下面管理很严格的。”
没想到阴间这点做得这么好,季忆想,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他的思绪还没在脑子里过完一遍,应小涛郑重的面色一改,笑嘻嘻地又在自己包里掏了掏,从里面挑出一叠纸片,东挑西选拿出一张,“当然,你对我有恩惠,我定然是要帮你的,这个账号全网通用,已经实鬼认证过了,一口价十个银元宝。”
他很是肉痛的样子,“平日卖这个,我都要五十个银元宝咧。”
季忆看应小涛,应小涛看季忆。
片刻沉默后,季忆说:“不是说管理很严格吗?不是训练有素的优秀鬼员吗?”
跟他在这扯淡玩呢?这不是倒卖鬼的身份信息吗,违法活动要不要这么两界统一啊。
应小涛梗着脖子道:“我刚入职,又被分配了这么难的业务,还不许我赚外快,我可怎么活,况且你放心这些都是那些穷鬼自己卖的,绝无后患。”
他补充一句,“你要不要?”
季忆不知道下面的物价如何,但十个银元宝对他来说不算个事。丧葬用品店里的纸钱大略分两种,一种是纸上涂一层薄薄的锡箔,手动叠或者糊成元宝的样子,一种就是新式的,一张面额甚至能到千万的,所谓天地银行发行的冥币了。
阴间有没有天地银行季忆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种新式冥币下面可不认账。他们要的还是旧式的手折钱。季忆记得小时候家里要上坟祭拜先辈之前,都会提前几天手叠银元宝或者金元宝,差别就在于叠纸的颜色,一黄一白罢了。
他们那里有个说法,家中孩子所手叠的元宝在下面会更耐用。虽然季忆现在疑心这是他妈强拉他一起帮忙随口胡诌的借口,但叠元宝的姿势季忆掌握得很熟练,光是元宝的叠法就有两三种,还有叠成金条银条的,光是在给先辈烧钱这事上,人们也没让一张纸局限住自己,发明了很多变换的折纸艺术。
为此季忆答应得很痛快:“明个儿我拿了钱再烧给你。”
——
季忆在论坛输入账号,很快就成功登陆,原本的账号名是一串汉字组成的数字,季忆懒得改,径直浏览起论坛网页。
“求助,已经买了房,现在房主跟我说他家人忘记给他烧房产证了怎么办?【新】”
“讲一讲当年厉坛祭祀时候我吃过的施食【精】”
“吐槽差点和我冥婚的那个奇葩,幸好老娘跑得快【热】”
季忆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帖子上,“好气啊,以为在北山挖到宝,结果是个榆木疙瘩!【热】”
北山两个字颇为吸引季忆视线,毕竟就在旁边,季忆以为是本地鬼发的,他忽略其他帖子,先点进了这个。
标题之下就是楼主的吐槽。
立志做名导:这个剧本我写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拉到投资又找到了外形合适的演员,本来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阴间宣发都做了,谁想到男主角根本没有演技,台词表情简直辣眼睛,他还敢说自己是人界顶流,还说人界天天有粉丝夸他,气死我了。【图片】【图片】给你们看看傻子。
季忆看见前面一段吐槽的时候还有点云里雾里想着到底是哪个人间顶流被嫌弃成这样,等看到下面两张附图加载出来的时候,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图片里面那看着像个唯唯诺诺丧气包的,不是简亦是谁?恐怕是被群鬼环伺吓得够呛,本来就没有演技,再被一吓,自然是更什么都没了。
季忆联想起自己之前在景区看见简亦憔悴疲惫的样子,敢情他是拍了人戏拍鬼戏,连轴转着,这谁遇上了能不憔悴啊。
虽然季忆对简亦无感,一时也有些同情起他来。
——
季忆买了一叠纸钱香火回家,随手放在了八仙桌上。他现在来回镇上都是走路,虽然对他来说这点运动量没什么,可季忆还是在网上下单了一辆小电驴,到时候要买点什么来回代步也方便。
不过一下花了三千多,季忆小肉疼了一下,毕竟他现在是失业状态,只出不进的。
他正转身,门口就有人声传来,“季哥,我带师傅过来了。”
季忆走出去,正是魏虎带着一个电工师傅过来,这是昨天约好的,他并不意外。
师傅进来一看,老屋的电路很多都有些老化了,材料费加上师傅的工钱,算了算得有四位数了。
这又是一笔不得不花的支出。
魏虎在大门后小心翼翼探头往外看那棵大树,回头见季忆看他,小声道:“季哥你梦见过这树没有?”
季忆:“我又不爱到树下撒尿。”
魏虎蔫蔫撇嘴,不过很快又活泼起来,“说起撒尿,那你是不是得安个马桶,还有热水器什么的,整个得装修一遍啊?”
电工师傅听见他们说装修,插话道:“你这里要装修啊,怎么装?我认识好几个师傅手艺都很好,你要是有需要我给你介绍啊。”
电工师傅和其他人一起给新房干活都是干熟了的,本地人之间都是互相介绍,活好的师傅是供不应求的。
电工师傅还很熟络地帮季忆又算了一笔账,这里那里加起来,直接蹿上了五位数。
但师傅报的数字的确不算高,还是按照最基础算的。不管季忆是不是要开民宿,还是单他自己住,这些都是基本开销。除非他真的天天烧水冲澡,用臭气熏天的老旧茅厕。
季忆脑子嗡嗡,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念头:他得省钱他得省钱,怎么省钱怎么省钱?
魏虎在旁边惆怅得说:“唉,早我也去学个技术就好了,这活赚得就是个技术啊,材料其实就那么回事。”
电工师傅闻言也没生气,笑笑说:“早两年贪玩,现在懂事也不迟啊,我给你说个师傅去?唉,说起来,要是你早两年开窍,还能给你拜个好师傅,之前咱们镇上那个陈师傅你爸也认识呢,那手艺没得说了,活做得那叫一个漂亮,可惜死得早……”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9节
“陈师傅?”魏虎想了想,“是那个爱赌博的陈师傅吗?”
“可不就是他,说起赌博也真是,这技术如果不赌早该发财了,现在死了啊,也是浪费了。”
魏虎和电工师傅说着话,脚步转到了八仙桌旁边,一眼看见了上头季忆还来不及收起来的锡箔纸钱和香烛。老树精的事过后,他现在撒尿还隐隐感觉疼呢,自然敏感些,立刻拉扯过季忆问:“季哥,你买这么些纸钱做什么啊。”
“哦,我准备拿来祭拜的。”季忆随口道,脑子里还在想着省钱的事。
魏虎寻摸着他应该是祭拜祖先,毕竟季忆祖屋都在这儿呢,但其实季忆的外公被他妈带到城市的公墓葬的。
魏虎只是看着那些纸钱,发出了一个穷人的酸言酸语,“对鬼来说,这是不是好多钱了?”他甚至想说要是这钱他也能花就好了,但再傻也知道这种话不吉利,到了嘴边只改成了一句叹息,“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忆也盯着那些钱,脑袋里忽然灵光闪过。
真是好多纸钱,他未必不能从这上面省一点啊。
第9章
天刚落黑,应小涛就从屋里出来了,笑盈盈又眼巴巴地看着季忆,就差拿出手指在季忆面前搓一搓了。
季忆早有准备,他折了一下午元宝,此时拿出早准备在一边的十个银元宝当面烧给应小涛。
应小涛拿了钱,面色舒展说话更客气许多,拍着胸脯道:“爽快,咱们就算是交了朋友了,我虽然刚入职,但还有些关系,等我走前去和本地阴差打个招呼,定叫他照顾照顾你。”
季忆不置可否,“客气了。”
他并不指望阴差照顾自己,下面这些干公务的因为本职的油水不多,向来是喜欢在别的方面找补的。这种风气由来已久,千百年如此了,一朝一夕改不了。想来下面也是约定俗成默认这点,不会有什么抓作风的行动。
要不然应小涛这样刚进单位的新人怎会熟练这一套?
如果真的让阴差来“照顾”他,季忆得多分出许多精力去应对。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阴差比不得普通鬼魂,还是少沾惹为好。当然季忆相信,应小涛也只是说句漂亮话,断不会为自己真去托个鬼情。
送走应小涛,季忆琢磨着找个什么机会问问昨晚见过的本地鬼认不认识魏虎他们提到的陈师傅,白天干活的时候季忆还特别问了陈师傅的全名,本地鬼如果认识应该是知道的。
“你什么时候走?”
冷不丁,季忆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稚气的童声。声音本身很可爱,只是从传来的方向让季忆觉得有点毛。
他抬头朝着声源处看去,天井的瓦沿有一个圆圆的蓬松剪影,在通了电已经点灯的室内与黑暗的天幕对比下,它隐在黑暗里面,但季忆可以感觉它正看着自己。
他甚至感觉这只鸟像是昨天他冲澡的时候那三只的其中一只。
这是,妖怪……?
鬼的话,季忆见得多了,鸟开口,那必然只能是有灵性的妖怪了吧?他虽然没见过妖怪,但也知道现在妖怪的数量应当不是特别多,起码不会轻易现世。
“你,是妖怪?”季忆的口气很难不犹豫。那团圆形的黑色剪影,大约比他拳头大不了多少。妖怪这种生物,在季忆曾经的设想中应该是威武不凡,本体撼动大地的,现在落差太大,他头一个想到的都不是害怕,而是满脑袋??
季忆语气中的怀疑似乎惹怒了那只小雀儿,它瞬时朝着季忆俯冲下来,双翅一展配合着它终于露在灯光下亮闪闪的一双黑豆眼,眸中是坚毅与冷酷,看上去应当是非常有气势的画面,只是在它冲到季忆面前的前一秒钟,小雀儿的身体急速转弯,朝着八仙桌而去,两只小而锋利的爪子扣住了桌沿,脑袋扎进了季忆吃剩的一包薯片里头。
前面一番受辱后要和季忆对峙的气氛荡然无存,季忆看它整个身体都要钻进去了,不得不上前阻止。
季忆一手拿着薯片袋子,另一手用掌心托住小雀儿的后背和屁股,把它给拽了出来,“哎哎,太不卫生了啊。”
小雀儿的嘴里还叼着半块薯片,倔强地看着季忆,脑壳上沾着不少香料粉末。它吧唧吧唧把口中的薯片吃完,像是已经忘了自己到这里来的正题,还问季忆:“这是什么东西,如此清爽美味?”
它一副还想吃的样子,但碍于那薯片是季忆的所有物,它不好再明抢,但小雀儿还是把自己的身体从季忆手中挣脱了出来,抖落抖落羽毛,一脚踩在季忆的手掌上,努力要比季忆高出一个脑袋来。
“这是黄瓜味的薯片,”还是季忆把话题拉回去,“你问我什么时候离开?”
这小鸟强吃薯片的馋嘴样子已经冲淡了很多季忆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感觉,大约小鸟就算是成精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哦,对,”说回正事,小雀儿的语气又严肃几分,“你一个人类在这里呆这么久做什么,白日我还见你又带了生人进来,夜间还与鬼魂纠缠不清,虽然不知道你是何居心,但我可时刻注意着你,会准时向林照大人报告。”
这胖雀鸟黑豆眼里迸射出“i’mwatchingyou”的灼热光芒。
季忆很想提醒它“纠缠不清”大概不是这样用的,可指尖忍不住从薯片袋里掏出一片薯片递到它嘴边,小雀儿立刻张嘴吭哧吭哧脆嚼了。
林照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季忆的耳畔。季忆本来推测林照是个本地鬼仙,但鬼和妖向来交集不深。
季忆问:“林照大人是谁?”他一边问一边又给小雀儿喂了一块薯片。
小雀儿想尽量摆正姿势,可又屡屡被薯片迷惑,几个问题下来透露出几个关键词。
“林照大人,厉害的大妖,守护这座大山,不喜欢人类,很少现身。”
“是吗,”季忆奇怪,“可是我来这里第一天就见过他。”
小雀儿嫌季忆拿得慢,已经再次把头钻进薯片袋里,闻言闷声闷气道:“那不过是因为你头一次到这里来,大人想看看你是谁罢了,几百年来,大人总是这样。”
“几百年来?”
“我修成灵识便是几百年前了,”小雀儿吭哧嚼着薯片。
不喜欢生人,却每每有生人靠近就会亲自来看。季忆想到那天晚上,黑暗中仔细审视的目光,有种林照或许是在找谁的猜想。
可是不喜欢人类,又在人类中找寻,这本身不是很矛盾的事情吗?
“总之,”小雀儿吃完最后一点薯片碎屑,“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不离开,”季忆拥指尖撸了撸小雀儿的脑壳,“后面有一阵我都在这里住,会开一个,”季忆琢磨着措辞,“客栈,到时候也许会偶尔有生人过来。”
小雀儿惊惶振翅,被季忆冒犯:“你,你竟然有这样可恶的想法。”
“可是严格来说,我所在的地方并不算你们的山里吧?”季忆说。
这倒也没错,小雀儿空只能咬牙,更多的是茫然无措,不知怎么应对季忆,只好转头道:“我去告诉林照大人。”
它转身冲入夜色中。
季忆觉得有意思,对于小雀儿说要告诉林照大人什么的,季忆不担心。虽然只是那天晚上见过一次,他不觉得林照是不讲道理的人,总不至于他在山外开个民宿也不许。况且他要是真的在找什么人,自己店里偶尔来的客人不也方便了他找寻么?季忆认为就算林照来找他,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搪塞。
果然,一直到第二天晚上那只小雀儿都没有再出现,季忆也没有见到林照。
小雀儿没来,季忆却在天黑的时候见到了李老头,他同几个季忆见过的本地鬼站在他家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凑在一起不知说什么。
远远看见季忆的身影,李老头立刻走过来。
季忆正好也想问李老头有关于陈师傅的事情,因此没有躲。近了才看见李老头面上有几分愁容,不过面对季忆的问题,李老头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陈卫国啊,我好像听过,我帮你问问。”
李老头飘远了,和了另外几个本地鬼嘀咕了几句,很快又回来了。
另外那些个本地鬼也偷偷看季忆,却没有立刻过来,模样有些忌惮。季忆怀疑是李老头把头一天自己砸他墓碑的事情告诉他们了,不知在那些鬼心中树立了一个什么恐怖形象。
“他们说是有这么一个人,葬得离这里不远,我们帮你找他来?”李老头殷勤道。
“那麻烦你们了,”季忆说,“不让你们白跑。”
他回屋里拿了一些今天刚买来的传统糕点,还是用黄纸包着的,镇上的一家点心铺子买的。里头做糕点的老头看着都有七十多了。味道其实还不错,但对于季忆来说有些太甜了,此时给这些帮忙的鬼吃却是正好。
几个鬼有的像李老头一样已经断了歆享的,也有儿女尚且在世,正月清明之类都会来上坟供奉的,因此吃相各有不同,有的略矜持,有的则狼吞虎咽着。
唯独有一个鬼魂不太高兴的样子,踌躇着问季忆这糕点是不是镇上的长兴糕点铺买的。
季忆还奇怪他莫非是看了包装,但既然被问了,还是回答道,“是啊。”
“嗬,那不就是你家的糕点铺?”李老头对那鬼道,他又转头对季忆解释,“他叫孙长兴,那间铺子还是他在的时候开呢,手艺都是他教他儿子的。”
孙长兴叹了口气,“我儿子这手艺真是丢了我的脸,早知道当初该把铺子传给我女儿,我女儿像我,真材实料,哪像这臭小子,这又用陈年的绿豆粉做的,糖还放多了。”
季忆是吃不出来陈年不陈年细微差别的,只是对糖加多了很赞同。
他们吃了季忆的东西,办起事来果然快,季忆在某宝上看会儿装修的建材,门外就响起了众鬼叫他的声音:“季老板。”
季忆前面和他们说了自己找陈师傅的目的是装修老宅,开个民宿,群鬼便都开口称起老板来,虽有些阿谀,但也合适。
季忆觉得比一群死了十几二十年,死的时候最少都比他爸大的老鬼喊自己季老爷合适。
前面有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老鬼吃完糕点以后热泪盈眶,真喊的是季老爷,差点把其它鬼都给带沟里去。
季忆连忙去打开门,只见门口的群鬼当中果然有了个面生的,年纪四五十上下。
来这里的路上,老鬼们已经和陈卫国讲了大概过来要干什么,不过陈卫国还是对于自己被找来给一个活人干活感觉古怪。
此时见着季忆以后,便是嘀嘀咕咕道:“怎么是个活人,这种活我从来没有干过啊。”
他今晚本来还想去找个地方约盘赌局,手正痒痒,誓要把昨天输掉的那些钱赢回来,当下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季忆说:“我也知道有点难,但大概是不是能够克服一下?”
“人鬼殊途,克服不了,”陈卫国大声道,目光看着季忆,正要敷衍拒绝了他,却见季忆从身后掏出一碰银元宝,光灿灿,明晃晃,直刺鬼眼。
陈卫国的眼睛一下直勾勾的,到嘴的话硬是拐了个弯,“克服不了也要克服啊,我的座右铭就是勇攀高峰,从不言败!”
第10章
电视剧《天生一对》剧组在北山取景已经有半个月,预计还有小半个月才能结束工作。
本来不至于这么慢,可资方大捧的男主角简亦最近的状态很差,小小影响了一下拍摄进度。
简亦这两年热度的确是爆,粉丝说是他勤奋努力有才华,黑子们则暗戳戳揣测简亦是不是抱着哪个金主爸爸的腿,进行了某种py交易。毕竟简亦出道以来拍的几部电视剧,几乎部部都有实力派给他作陪,无奈简亦本身的演技太拉跨,实力派不仅带不动他,偶尔还会被他带进沟里。有几个老演员硬是因为和简亦在一部剧里而贡献了几个人生黑历史。
作为公认的烂片代表,只要有简亦的戏那基本可以宣布不用看了。奈何简亦的颜值能打,粉丝基数也很大,他在几个综艺里面有点呆的表现更是吸粉不少,形成了两个非常极端的阵营,喜欢他的很喜欢他,讨厌他的恨不得官方封杀他。
《天生一对》剧组的导演卫高峰虽然是第一次和简亦合作,但他在圈里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简亦有几分本事,更知道简亦真正的底细,知道他的确是现在的资本宠儿。
至于更内里的事情,诸如有没有潜规则什么的,卫高峰也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拿钱办事,拍完就成。卫高峰看过简亦之前的一些作品片段,没指望这个呆瓜贡献什么惊天绝世的演技,只要简亦能把台词咬字清晰地说出来,他就算收工,自然也有粉丝会买账。
不过卫高峰发现最近简亦有些奇怪,在片场常常是一副休息不好很困倦的样子,昨天甚至还拿着剧本来找他,问他前天拍的有一场是不是情绪表达出错了,要不要重新拍一次。
情绪表达?
卫高峰压根没有在简亦身上有过这个高度的期待,简亦在这部剧里面演的是一个翩翩公子,前面被简亦颇演成了个翩翩傻子。卫高峰睁一只眼闭睁一只眼,却没想到一直自信满满盲目瞎演的简亦竟然开始自我反省了。
简亦自带资方,卫高峰自然对他很客气,既然是简亦自己提出来的,他也就给面子重拍了一场。前几天因为简亦看上去很疲惫,卫高峰还调整了一下场次,让他好好休息两天,就是没想到简亦越休息越累的样子,也是见了鬼了。
卫高峰不知道,简亦还真的是见了鬼了。
三天没拍简亦的内容,卫高峰觉得神清气爽,想到又要拍简亦,简直是精神折磨,卫高峰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万恶资本家用金钱支配了他高洁的灵魂。
然而让卫高峰觉得很是意外的是,这已经拍过一次的,上一回镜头低下不管是台词还是人物情绪都表达得惨不忍睹的简亦,这次对人物竟然还真的有了个过得去的诠释。有那么几个镜头里,简亦甚至有了点男主角设定中清俊的风姿。
卫高峰忍不住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幻视。他也不好问简亦这几天休息的时候到底是哪里突破了,难不成是一直躲在酒店里面疯狂练习演技?卫高峰看着简亦的黑眼圈,和的确有进步的事实,感觉有那么点可能。
——
女主和男二拍戏的间隙中,简亦坐在休息区托腮打哈欠。
小助理小豪从旁边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杯冰美式,殷勤道:“简哥,给。”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10节
小豪看着简亦喝了一口冰美式依旧很困的样子,“简哥,要不我和导演说一声,让你先回酒店休息吧,让他们先拍别的。”
这场戏拍完就该简亦上了,现在过去和导演说拍别的有点太赶了,道具什么的恐怕都没准备。但小豪说得理所当然,他做简亦的生活助理这么久,也不是没见过简亦临时休息。虽然知道有些爆料组营销号都用这个来说简亦耍大牌,但奈何现在简亦有人捧着呢。
没想到简亦道:“我台词都背好了,现在休息多耽误事。”
小豪不知道的是简亦现在心里有多生无可恋。他现在白天夜里两个剧组跑,相对于夜晚那个鬼气森森吓人又严格的剧组,他现在看白天的剧组都觉得跟儿童乐园一样可亲。
白天的戏拍完,男二号的戏杀青了。卫高峰和男二的关系还不错,两人就招呼着一起去吃个饭告别。
卫高峰揽着男二的肩膀刚说了饭店名字,就看见简亦打着哈欠走过来,按照距离来说很可能是听见了他们说要吃饭的事。卫高峰不得不开口邀请简亦一起,却见简亦接过后面助理递给他的一碗盒饭,“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就回酒店休息。”
他说着就直接上了保姆车,车门关上之前,卫高峰和男二还能看见简亦已经开始用勺子往嘴里喂饭,就像是真的打算回酒店直接休息,连吃饭的时间都要挤出来一般。
“他们以前说山里邪门我还不信,”卫高峰喃喃,“现在看来是不是真有那么一点关系?”
男二对简亦的观感不太好,此时也是满脸疑惑。
——
刚过八点,简亦就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感觉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让他后脖子起鸡皮疙瘩的凉风。
简亦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飘飘忽忽悬浮起来,他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果然又离魂了。
最近差不多每天这个点他就会被引出魂魄带离酒店,经过小半个月的体验,现在都熟门熟路了。一开始简亦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可是连续一个星期且自己白天的精神状态明显受到影响后,他即便不信邪也不得不往邪门的方向去想了。
简亦托关系让人给自己找了几个大师,先是都说他的确遇见脏东西了,由于在剧组里,又不好让蹲守的记者拍到他和大师接触,那边又是寄来符咒又是说帮他去谈判了,但结果都是无用功。
他前几天偷偷去寺庙拜拜后,夜里还被那群缠着他的鬼讥笑了一番,说他临时抱佛脚压根没用。
简亦差不多都认命了,只盼着让那些鬼满意就能完事。
可是那些鬼真的好难对付啊!
简亦一辈子顺风顺水,又有一大票粉丝喜欢,每天光是在各个平台给他吹的彩虹屁都能绕地球好几圈了,简亦哪里试过被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啊,他自我感觉可良好呢。那些鬼可不给他面子,凶得时候能差点吓哭简亦,同时也深深让简亦开始怀疑自己。
简亦脚步虚浮地跟着来接引他的那个小鬼往鬼剧组方向走。他小心问道:“今天导演的心情怎么样?”
前天晚上说是一个摄像的摄影机给本地鬼砸了,让简亦好生脑补了一番两派鬼魂互殴的血腥场面。摄像机出了问题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拍摄,加上简亦的演技太辣眼睛,十匹马拉着都一时难拐弯,导演的心情能好得了就怪了。
那小鬼和他倒是熟悉了,背对着他摇头晃脑道,“嗬,能好得了吗,那些本地鬼穷得坟头都要倒了,哪里赔得起摄影机,正说要告官去,到时候不够麻烦得,你只仔细你的皮吧。”
简亦闻言内心叫苦,果然等他倒了剧组,导演一见他就骂:“两里地里你走十分钟,你是不是属王八的!?”
简亦心里都麻了,也不敢还嘴,要不然导演可是真的会上手捶他的。简亦小心走过去问:“导演,今天拍哪一场啊?”
“就你那演技拍什么不够呛?今天没你的戏,”导演背着手说,正当简亦松了一口气,以为今天不用受折磨以后,导演指着不远处站着的几个鬼道,“给你请了几个老师,去好好给我学,这阵子学不好你就别回去了,就死北山上吧!”他还作势要给简亦一个脑瓜崩。
太吓人了,简亦眼角差点渗出泪花,头也不回地蹿到了导演手指方向,只要能离导演远一点他都开心。
这些天他被鬼导训得怀疑人生,但如果非得要说出一点好处来,那就是简亦感觉自己被骂了以后,对演戏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点不那么一样的体会。
白天的《天生一对》剧组男女主的人设都很简单,十分俗套的欢喜冤家设定,不需要什么深度。这点不一样的体会已经让简亦在那里可以有点进步,但放到晚上的鬼剧组,他要演的是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经历了鬼情冷暖的小鬼,要演一个形象非常立体,好坏杂糅的复杂形象,简亦的体会自然就不够用了。
简亦本来揣度着鬼导的脾气,琢磨着他给请的老师可能也吓人得不逞多让。不过出乎意料,那一男一女两个老师看上去挺和善。男老师穿着一身长衫,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鬼,颇为复古的样子。女老师如同很普通的一个老太太,眉眼自己带着笑意。
他们让简亦做了简单表演,简亦自然表现得很不专业。他在阳间也上过一些演技和台词课,可是显然没什么用,老师没有真的指出他的毛病,也没有对症下药揪出病因。
这两位老师却不同,认真严苛之中又有和善,几个指点几乎是一针见血的,又亲自给简亦做示范,简亦头一回在演技课上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就是有一点,那个长衫的男老师还好,简亦看不出什么,女老师他是越看越觉得面善,又见女老师慈眉善目,就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我感觉我好像见过你。”
女老师看他一眼,笑道:“是有可能的,从前我也演过一些电视,早几十年前了,我叫黄月玫。”
哦,黄月玫。
简亦起先是了然一点头,继而猛然睁大双眼,卧槽,黄月玫啊!
就算他不是科班出身,从前对电视圈也没有多少了解,都听说过这个影响了一个时代影视圈的名字。
“我,我我妈和我爸都特别喜欢您!黄老师。”简亦激动到磕巴,满脑子自己何德何能,又带着心里负担慌忙保证,“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不辜负前辈教导!”
黄月玫笑笑道:“要说前辈,张先生才是真正的前辈啊。”
她知道按简亦的年纪,断然是不可能认识张先生的,就主动为他介绍了一番。
简亦听着那些能拉一火车的身份前缀,足以写进历史书的资历,已经抽离出来的灵魂仿佛又抽离了一次,感觉被鬼拉来演戏已经不足称奇幻了,能用魂体接受圈中这些巨佬指点才叫奇幻吧。
名师指点,不过一晚上,等简亦白天在酒店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大有不同,决心好好学习。
上午没有他的戏,他没有马上起床,用手机随便打开了一部自己快播到大结局的剧来看自己那时候的表演有什么缺点。
不看不要紧,看了不过两分钟,简亦的脚趾已经在床单上扣出了整个阴山八景。
那个瞪眼噘嘴露出傻逼表情的人是他?!他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演得其实还不错!?
简亦捂着心口,痛苦地关掉了视频,感觉自己两分钟就经历了一场恐怖故事。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开始理解起了黑粉的心情,这东西真的没眼看啊。
以至于简亦再次拿起手机看见团队那边给他买的前排热搜,看见粉丝们热烈的彩虹屁和话题里尬吹的影视片段,简亦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发了一条微博。
简亦:#简亦真的绝了#就这,就这也配说有演技!?
第11章
季忆很少上微博,偶尔会去转发抽奖,但一次都没有中过。
这天早上他打着哈欠洗漱完,偶然登陆微博,看到热搜第一是“#简亦骂自己没有演技#”
自从看了阴网,知道正在北山拍戏的简亦好像被鬼缠了以后,季忆对简亦这个名字也算有点敏感。此时便戳进去看了一眼,面对简亦一个小时前发的,现在已经快十万评论,自己骂自己的微博正文,季忆思索了几秒钟,心中默默计算着简亦被鬼逼疯的可能性。
毕竟阳间演完还要去阴间演,似乎是挺给人压力的。
忽然被鬼环伺是什么感受,季忆能感同身受。
他的同情心刚冒出来,指尖往下一滑就看见紧接着一个营销号发的内容,详细计算了这两年来简亦每部戏的预计收入。季忆看着那个以亿为单位的金额,同情心霎时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要仇富了。
装修还没有正式开始,季忆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给陈卫国的工钱可以用纸钱结算,可是各种材料费那都是实打实要用阳间货币来计算的啊。
而且季忆本来只是想要简单装修一下,大体上是修缮加维持原貌为主,但没想到陈卫国知道以后,却认真地向他建议:“得设计设计,不然客人住着多不舒服?之前我给北山那边一家酒店干活的时候,人家那设计可是真讲究。”
季忆想说北山那边的酒店什么财力什么投入,他什么财力什么投入啊。不过想想陈卫国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民宿的确需要一定的独特风格,他虽然在经营上心态比较佛,但也是希望有人愿意过来住的。
季忆于是上网搜了下室内设计,结果要么是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要么就是五位数起跳的。
季忆发现自己不配。
陈卫国也只是建议,反正他现在赚的是纸钱。不过除了装修风格外,陈卫国还向季忆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给他找几个小工,要不然这活他一个鬼得干到猴年马月。
既然都请了陈卫国给自己装修,小工季忆当然也不舍得请人间的。现在装修小工一天工资也是几百起跳,大小对季忆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了。
请鬼也当然是请有经验的好,可是据陈卫国说,这附近的鬼差不多也就他一个有这手艺,早先见过一些老鬼倒像是有木匠的手艺,实在不行就请来现学,顶多做慢一点,反正是季忆要省钱,那也没有办法。
本地鬼现成就有几个熟的啊,季忆想到了李老头他们。就是奇怪平常都会往这边来的李老头昨天晚上却没出现。
这天晚上一入夜,李老头倒是来了,不过愁眉苦脸的样子更甚,一见到季忆就说:“季老板,我来同你告个别。”
季忆懵了,“什么意思,你有孝子贤孙要给你迁坟?”
李老头叹了一口气,把他满面愁容的原因给季忆说了。原来是那天晚上季忆目睹一群本地鬼和应小涛他们拉来扯去之时,另一个被砸了摄像机的鬼去下面告了官,已经判下来要他们几个本地鬼赔偿那外地鬼的摄像机,要不然就要他们去牢里关个一年半载的。
一年半载是虚指,如果他们有钱向阴差打点一番,这坐牢的时间就会大打折扣,说不定从一年半载立刻变成十天半个月。
可本地鬼多是穷酸,李老头这样断了供奉的一个字儿都掏不出来。镇上有个糕点铺的孙长兴倒是还有祭祀,但也凑不出那么多钱,如今都忧愁着。
季忆那天原觉得有鬼扛着摄像机挺奇怪的,没想到竟然正是北山那边揪着简亦的鬼剧组里的人,不由又觉得这事真凑巧。
“就是这样了,后头有一阵我恐怕不能过来了。”李老头说。
“倒也不一定。”季忆道。
李老头疑惑看他,见季忆脸色轻松地继续说:“陈师傅说他那边干起活来短人,不是,鬼手,我正想着找几个人来帮忙,你们若是来帮忙,我肯定也要给你们报酬的,你们如果愿意,我看看能不能把摄像机的事情解决了,当做给你们的一部分工钱怎么样?”
季忆的提议让原本的绝境峰回路转,让给李老头又是愣,又是反应过来的激动,只觉有种跪地就拜的冲动。李老头觉得季忆是雪中送炭,毕竟找几个年轻力壮的鬼哪里不必他们这些老头要好?
李老头一时对于季忆更是由衷敬佩,这是什么德行,什么情好?
季忆没他想的那么高尚,他只是觉得李老头这几个鬼的性格不坏,又算熟悉,虽然有时候因为年纪大,行事作风和他挺有代沟的,但总体没有坏心思,老鬼毕竟比较朴实一些,见得如今的花花世界也少。如果真请几个年轻的鬼来,说不定能和陈卫国当场凑一桌赌局。
既然有了这个主意,季忆就让李老头去把其他几个涉及此事的鬼都叫来了。
李老头又给季忆说了更详细一些的赔偿要求,“那边说,要么赔他一个一模一样型号的摄影机,要么就拿一千个银元宝去。”
季忆这两天刚把前面买来的银纸叠完,那也不过两百多个,现在听见一千,登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掌一阵酸。
摄影机季忆在白事店也见过,现在各种各样的纸扎电子产品很多,不过镇上的白事店里卖的一看就是很古早的版本,做得并不走心,也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就算是季忆这种不玩摄影的外行也能看出来。
季忆在某宝上搜了搜,倒是跳出来不少纸扎产品,品种丰富多样,甚至还接受定制,可以和掌柜沟通。不过再定制这边定制的也是阳间版本的一些名牌摄影机,没有那个外地鬼说的天地牌的。
“我想阳间的最新版本摄像机应该比他的好吧,问问他要不要阳间摄像机。”季忆忖度着道。
李老头说:“那今天晚上就得告诉他,要不然明天这时候阴差就要来抓人了。”
其他几个鬼也心有余悸地看着季忆,“那我们就去了。”
季忆叫住他们,“等一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一来是想亲自和那边说一下摄影机的事情,二来也是想到白天简亦发的那条微博,深深怀疑简亦快被逼疯了,想着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去看看要不要救人。
只是这个时候北山风景区都已经关门,早不让上山了。鬼魂直进直出无所谓,季忆一个大活人却不能。
因而众鬼带着他从老屋后面的山抄近路直接过去,鬼剧组也在靠近两山交界处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大约十几分钟的脚程。
季忆一步拿着手电一步踏入黑暗里,身后群鬼跟上,顶着夜色走山路。
从前季忆对鬼要么是假装没看见,要么是打一架,现在这样和谐,让他自己都感觉有种诡异的奇妙感觉。
进入后山的范围,季忆的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耳边又传来那种不明鸟的怪叫声。
季忆听见好几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感觉隐约在黑暗中看见几个圆蓬的鸟形,像是那天对他口吐人言,偏爱黄瓜味薯片的小雀儿。
走了有十分钟,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山头,再有一会儿就听见有明显的对话声传进季忆耳朵里了。
等季忆再走到开阔一些的地方,就能看见一个很像模像样的剧组,里头有很多鬼走来走去在忙碌着。
简亦今天还是被叫了过来,他正烦着呢。
早上发的那条微博已经被他经纪人要求删了,但因为挂了一个多钟头才删的,早被一群人讨论透了。评论区全是粉黑大战,黑粉还说他是故意炒作,问他包年热搜用了几条了云云。公司那边对他这种突然发微博骂自己的行为也是很生气。
简亦觉得自己更生气啊,对比了黄月玫,他都想公司以前给他请的都是什么老师什么水平。当然这里是简亦自己糊涂了,他们公司请的老师未必是没有真的水平,只是很难面对简亦这种材料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深入浅出罢了。
他跟着黄月玫练了一会儿台词,就被鬼导叫了过去,让他说一段角色台词。
鬼导今天手里还拿着一根棒子,前面简亦还听见他指着一个摄像骂,骂他干什么不好偏要去凑热闹,影响了拍摄进度,还被本地鬼打砸一顿太没出息云云。
我的民宿红遍阴阳两界 第11节
那摄像鬼被导演骂得不敢吭声,其他鬼也尽量在这个时候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偏偏此时鬼导叫了简亦,简亦都要瑟瑟发抖了,就怕鬼导生气给自己一棒子,那他会不会真的死这儿了。
白天他和经纪人隐晦地提了这件事的时候,经纪人不仅没信的,还用一副“你是不是偷偷嗑药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憔悴还产生这种幻觉”的怀疑目光看他。
简亦脚步艰难地朝着鬼导走去,心中上帝佛祖和老君都求了个遍,心里想着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救救他,他愿意给对方当牛作马啊。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听见了简亦的心声,简亦就要走到鬼导面前,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缩着脑袋怕被打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个鬼扯着鬼导的衣角惊呼道:“导演你看,那些本地鬼带着个活人来了。”
活人?!
简亦和鬼导的脑袋一起朝着后面转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长得还挺帅的年轻人与一群老头鬼朝着他们这里过来。那个活人虽然和鬼走在一起,却不见畏惧,看着很深不可测啊,简亦过度脑补着。
之前被砸了摄影机的鬼紧张地过来和导演说:“导演,他们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第12章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些外地鬼本来就对本地鬼有些忌惮,此时不明所以心中先防备起来。
也不仅仅是简亦看见季忆以后揣测他有深不可测的地方,外地鬼更是想得多。他们更明白人鬼殊途的道理,难免在心里暗自琢磨一个活人怎么会如此坦荡地出现。
坦荡本来不是坏事,可是放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点下,就成了鬼魂看着都暗暗生疑的地方。
鬼导被旁边几个小鬼一说,心情也忐忑起来,盯着走近的季忆问:“你们来干什么,”他说着向旁边的小鬼使眼色,让他们想法子去找个本地阴差。
“我们来商量一下赔偿的事情。”季忆客气地开口,“我这几个朋友前些天意外毁坏的那个摄像机,我愿意帮忙赔偿。”
鬼导和那个被砸了摄像机的鬼都没想到季忆是为了这件事情过来的,但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摄像鬼在旁小声道:“要赔也行,得是天地牌的啊,型号是……”
李老头就说:“这型号我们也没处买去,都得是定制的吧。”
摄像鬼有些遗憾又有些得意地说:“这可是难得的东西,如果绝版了,少不得定制了,”他话头一转又说,“既然你们买不到,那怎么赔偿?用别的牌子糊弄我,我可是不认账的。”
只是他这话说得不好听,几个本地老鬼现如今又因为这件事面临牢狱之灾,因此看着摄像鬼的眼神都很不友善,摄像鬼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躲到了鬼导的后面,一副怕被群殴的样子。
季忆把自己手机掏出来,上面是他加进购物车的一些纸扎相机,“这个行不行?我看着似乎差不多。”
“差不多怎么成,”摄像鬼见他还似和善,便凑过来小心看了看,前半句话还是不满,后半句已经卡在了嗓子眼,而后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一点。
在这两个细微的表情后,摄像鬼才道:“其实我吃点亏也罢了,谁叫我倒霉呢,哎呀,我这颗善心呦,可载史册。”
他捂着自己早已经不跳的心,说着又把脖子伸长凑到季忆手机前,看着手机屏幕黑了还催促季忆,“按开再给我细看看。”
摄像鬼那天地牌的新型摄影机本来就是家里人烧给他的,说是所谓新型号,但其实就比季忆在镇上白事店看到的堆积货好一点。那些纸裁的模板生产出来当然是得用完再说。生产的时候也并不怎么讲究,网上随便找的图片罢了。所谓新型主要是阳间比阴间领先一截,这边过去大多都是新型的。
而季忆加入购物车的几个款式则不同,不仅外形很精美,还有具体型号,的确是时下人间顶尖机器的模样,让摄像鬼一看就眼睛发直。
这摄像鬼的脖子是真的随着动作伸长了很多,更表现出非人的情态。让本来已经想要过来冲季忆求救的简亦往后退了两步,俊脸发白,心理阴影加深许多。同时又更加佩服在群鬼之中面不改色,还能讨价还价的季忆了。
季忆没有错过摄像鬼的表情转变,知道这些鬼也有不少滑头,更明白自己要给的东西是很让这鬼满意的,见他嘴上还卖乖,哪能让他捡这个便宜。
季忆便故意收回手机道:“那不成,我说了要赔你就是赔你,如今这个不如你原本的那个,那我还是赔你原本那个好,你把具体的型号参数给我,我和他们去沟通,一定给你做个九成九像的回来,一定不让你吃亏。”
他还作势要删掉购物车里的东西。
摄像鬼已经眼馋上季忆放在购物车里的款式了,此时一听就慌了,怕因为自己嘴硬而让没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忙一把抱住季忆的手臂道:“就这个,就这个,不吃亏!”
季忆:“我知道你心地良善,一定是装作不吃亏,我还是……”
摄像鬼见季忆傻乎乎像是钻进了牛角尖,又怕自己升级装备的机会消失,马上打断季忆大声道:“不吃亏,不吃亏,是我占了便宜,你就按照这一款给我买吧。”
鬼导在旁露出没眼看的表情,摄像鬼是不是心地良善他不评判,季忆看着就不像是单纯心地良善的模样。
季忆:“原来是你占了便宜,那好吧,”他又对旁边的李老头以及其他外地鬼说,“诸位在这里做个见证,今天我答应赔他机器,那他们先前砸了摄像机的事情便不再追究了吧。”
本地鬼们来之前还有些忐忑,然而此时见季忆进退从容的模样,已经只剩下由衷的佩服。
“不追究,不追究。”摄像鬼抱着季忆的手机看图片,已经鬼影飘忽,早沉醉在其中了。
季忆当着摄像鬼的面下单了那款纸扎摄像机,答应等快递寄过来就烧。快递加急的话,两天内准能把这事情办完。而摄像鬼那边则要通知阴差这事已经处理完,不能再来抓人。
鬼导见他们的确不是来闹事的,又把赔偿谈定了,就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准备起拍摄工作。他余光瞥见眼巴巴在旁边偷瞄季忆的简亦,又生气了。
“还愣着,还不把台词背来听一听?”鬼导上手给了简亦一个脑瓜崩。
简亦捂着脑袋,见季忆他们办完事好像是要走了,吃痛之下情急对着季忆道:“兄弟,我不是鬼,我是人啊,你能不能救救我,救我出去我给你钱啊!我很多钱的。”
季忆本来是寻找契机提起简亦在这儿的事的,此时听见简亦这粗暴的求救方式,以及前面鬼导毫不留情打在年收入过亿的顶流脑壳上的脑瓜崩。
这个画面所表达的内容太过复杂曲折以及充满故事性。阳间的资本宠儿,圈内顶流,颜值小王子,到了阴间啥也不是。
演技不好可是会被鬼抓去疯狂磨练,练不好就要挨揍的。
季忆的确觉得简亦可怜,又觉得这种反差让他很有种想笑的感觉。但是当下他还是忍住了要笑出声的冲动,要不然在简亦悲催的表情下就显得太没人性了。
鬼导听见简亦的话,简直要飞起伤人,“还敢闹事?”
他是真的跳了起来,手上拿着的棍子眼见着要落到简亦身上,简亦往旁边难躲,缩着脖子要被砸一闷棍了。然而终究差一点,季忆出手稳准狠,一下握住了鬼导的手腕,鬼导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固定住无法动弹,可在他看来季忆的表情和动作都没用多少力气似的。
他前面猜测说深不可测,还真有些深不可测的意思啊!
“导演,你看人鬼殊途,而且他演技不好啊,是不是放过他,换个人来?”
季忆松开手,嘴上说得挺客气。
简亦一溜烟猫到季忆身后,就指着他了,还不忘搭茬说:“程创演技很好,要不你们找他。”
程创是圈内另一个和简亦年龄相仿的男星,不过他是童星出身,演技没得黑,十几岁已经拿过影帝了。季忆倒是听过程创和简亦不合的传闻,现在听这个时候简亦还给程创挖坑,不由心想这个不合传闻可能真有几分真实性。
鬼导按了按自己被捏过的手腕,知道自己应该打不过季忆,口气软了点,不过并没有答应季忆的提议,“这怎么成,我阴间宣发都做了,半道换人,我怎么和观众们交代?”
鬼导满脸写着原则。
第13章
阴间宣发……
简亦在心里默默想,他之前有部剧的宣发做得不好,就被他粉丝骂过是阴间宣发来着。
季忆对鬼导的回答有预料,讨价还价总是有个过程的,谁也没有上来就一口答应的道理。
因此季忆点头道:“我知道您工作辛苦,为此也筹备了很久,贸然换人会有损失,不过我想简亦应该会愿意对您的损失做赔偿的。”他暗示简亦接茬。
简亦对季忆的目光心领神会,一连点头,“我出钱,我钱多。”
大明星脱离了打光灯和粉丝围绕,和普通人其实也没有差别。特别在简亦又说了一次自己钱多之后,季忆在心里默默想,这大概就是人傻钱多的典型了。
以季忆和鬼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大部分鬼这个时候也都会有所退让,快乐拿钱。这一点上其实阴阳两界一定程度是相通的,只要钱到位,什么事情不能商量?
鬼导旁边那个摄像鬼脸上已经出现了垂涎的神色,频频转头看鬼导。
鬼导却说:“钱也没用,角色已经定下来了,”他说着又恨恨看简亦一眼,骂道,“当初如果不是你信誓旦旦说自己演技好,我能选你吗?”
演技好?
季忆目光古怪地看向简亦。
简亦惭愧低头,“我那会儿不是那什么,有点盲目自信呗。”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沉浸在粉丝的彩虹屁里忘乎所以,还曾对鬼导夸下海口。
季忆听鬼导这样说,知道这事不好办了。没想到鬼导还真是一个为了艺术如此有情好和原则的人。
简亦生怕季忆开口说,“那算了”,一把抓住季忆的手臂道:“哥,哥,救救我吧,他们一到天黑就把我带走,我都错过阳间的好几场夜戏了,再这样下去我公司都得办我了。”
季忆退一步道:“您听这也是一个问题,毕竟他是个活人,为你们拍戏也是义务的吧,是不是还是以不影响他阳间工作为前提呢?不如你们两边配合一下时间。”
这话是有些道理,鬼导思考了一下,态度也没有很强硬,“那也行,也不能让阳间同行太为难。”
简亦见事情商量到这份上,自己还是没有能够逃脱鬼手,一时心里还是难受。
季忆则有些佩服鬼导,还真是不为金钱所动,没想到阴间反而有这样好守的鬼。
耳边就听鬼导脆生生开口:“哎对了,前面说给钱的事,也来商量一下。”
季忆:“……”
只当是他想早了。
算完简亦要给的钱,季忆便觉得自己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转身打算带着几个本地鬼回去,他